第75章 回溯

“你可活,我便不悔。”謝太初含淚笑道。

“……謝太初,你又要騙我。”趙淵聲音發顫,低聲道,“你騙了我無數次,如今又來作弄我。”

“初見殿下,便心生歡喜,卻不敢說、亦不能說。後來,殿下求婚於我,做驚世駭人之舉……我不知道內心多欣喜雀躍。明知道無量神功修習後無情無愛,不然便要身陷萬丈深淵,可我瞧著你的眸子、你的笑顏,便無法拒絕。”謝太初陷入回憶,“我那時想,只是做相敬如賓的夫妻,便不算越界。我甚至還做了些兩全的美夢,得了你的垂愛卻並不用破無量神功……現在想來也不過是自欺欺人。”

“後來在寧夏張亮堡時,無情道已破。我不忍讓你知道了傷心,便想著若你以為我於你無情無愛,我死後,你也可以沒有那麽悲傷……原來也不過是我的天真。”

“感情是兩人之事,你卻一廂情願,你卻越俎代庖,我被蒙在鼓裏、痛苦掙紮……憑什麽?”趙淵哽咽道,“謝太初,你卑劣。”

“殿下所言不錯,我是個極自私的卑鄙小人。”謝太初擦拭趙淵的眼淚,親吻他的臉頰,又攬他入懷,死死抱在懷中,恨不得揉為一體。

“我……我沒有親人。只是個吃過母親血肉的怪物,厭棄之中連自己都被自己掩埋。這世間的蕓蕓眾生曾經不過是需要被拯救的、被保護的,我站在修行的彼岸,一切都那麽寂靜。”謝太初道,“……開霽,得你垂青時,我不知多麽歡喜。你在端本宮中沖我施禮又展顏一笑,世間有了色澤、舌尖有了滋味、眾生有了喧囂。有了你,我與這人世才有了羈絆。我不能去想,若沒了你,若回到那樣的灰白寂寥之中,我如何度過剩下的人生。便是眾人歌頌,便是被簇擁參拜,供上神龕,又有什麽意義?”

“我是卑劣。可世間不能沒有你……我不能、我不能失去你。”

趙淵本有掙紮,被他帶了點涼意的溫柔的吻一點點、一寸寸的柔軟了本來僵硬的軀幹,他在愛人的懷中擡頭去看。

謝太初也正在看他。

“趙淵。”謝太初道,“我愛你。”

那雙清澈的眼睛,那雙寒潭冷澗般的雙眸,如今被情誼渲染出溫柔的色澤,似是北邊一望無際的草原,似是大江大河奔湧的波濤,似是天空中那一點明月皎潔。

只要看一眼,就將被這再不加掩飾的情感所吞沒,就不由自主地要身陷其中。

趙淵熱淚盈眶,回擁自己的愛人。

他泣不成聲,半晌才道:“我們會好好地在一起的,待去了傾星閣,治好了你的病,我們便——”

他話音未落,一只短箭淩空而來。

那箭極快,在空氣中發出“嗡”的一聲,謝太初雖身體虛弱卻還是摟著趙淵就地一滾,躲過了偷襲。

短箭釘入地上的木樁,還在輕微顫動。

謝太初本就是強弩之末,這會兒臉色煞白,撐地急促喘息。

還不等二人有什麽動作。

遠處有晃動的篝火喊殺聲傳來。

段寶齋已從樹林裏鉆進來,左右看了看,對趙淵道:“有錦衣衛騎兵在附近,約二三百人,還有當地士兵五百人,跟咱們的隊伍接觸上了。我軍困乏、人數又少,不是對手,還請王爺與道長速速隨我往青城山中撤退。”

趙淵一手攙扶謝太初,一手摟著他的腰吃力站起來問:“對方統帥何人可清楚了。”

“清楚了。”段寶齋咬牙擠出一個名字,“沈逐。”

“他應得了舒梁的密令來圍剿傾星閣。”謝太初捂著胸口咳嗽,急促呼吸說,“在這山中應有些日子了,已熟悉了地形。”

喊殺聲更近了,周遭人員已齊,大黑馬被牽了過來。

段寶齋焦慮道:“王爺,道長,請速速往山中撤退。”

趙淵翻身上馬,又拽謝太初坐在他身後,問謝太初:“我們去何處。”

謝太初臉色煞白,他低聲道:“往北走,老君峰方向……”

此時隊伍已結集齊,除去在後方抵擋的眾人,只有三十人精兵,一群人騎馬護在趙淵二人左右。段寶齋道:“往北入山!”

*

眾人在密林中引馬急速穿梭,雪花從天上飄落,壓在樹梢,讓樹林變成了白皚皚一片。

追兵一直咬上來。

陸續有人往後方離開,這些人離開的後,便不會再回來,將生命、鮮血和忠誠永遠的留在了這片被白雪覆蓋的叢林中。

這讓趙淵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命運似乎成了一種輪回。

每一個場景都應對著謝太初曾經攙扶著他走過的那些路,度過的那些苦難。

像是回溯。

像是追憶。

“太初。”他小聲喚道。

過了好一會兒,身後的謝太初回答他:“我在。”

趙淵心頭稍定:“你抓穩一些,實在不行便綁住我二人,再有幾裏地進了山,弓箭便奈何我們不得,我們只要逃脫追捕,入了傾星閣,你就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