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等我

最後一局。

趙淵聽完他的話,心頭一凜,擡眼看他,可謝太初神色如常,已擡手將白棋罐推至他手邊,對他道:“請殿下落子。”

棋局已開,趙淵遂凝神定氣,擡手座子後,落下第一顆白子。

離開寧夏後,一路奔波,很少有這樣的閑情逸致坐下來對弈。只是與過往不同,謝太初過往的棋路都是沉穩與溫和的,這一次,一開局便已攻勢淩厲,絕無任何保留。

趙淵不得不立即投入全部精力應對。

恍惚間,耳邊似響起了陣陣戰鼓之聲,眼前又似出現了難以計數的敵人。以縱橫棋盤做局,徐州局勢已在方寸之間。

九宮陣,十三萬將士就在對面。

“我若是周問雁。”謝太初道,“我若是周問雁,也絕不會放過這一次名揚天下的機會。”

趙淵落子,擡頭問他:“為何?為了討好新帝?”

“我大端驍勇之人眾多,為何自寧夏靖難,殿下卻可以勢如破竹,直抵徐州?”謝太初問。

趙淵思索了片刻,落子後答:“一是玄雷營騎兵閃電戰術確實威力巨大,中原駐兵多養尊處優,措不及防。二則是因為趙戟失了人和,先前為穩定局勢,趙戟在金水河畔杖斃三十余士大夫,朝堂自內閣往下,皆對我與趙戟之間的爭鬥曖昧不明。這也蔓延到了戰場之上。可這樣的曖昧不明在戰場上便是致命的。一個人猶豫不決則失了殺心,一只隊伍猶豫不決則失了戰機。他們必敗……”

“殿下聰慧。”謝太初有些欣慰的看他,“這樣的您……值得這樣的天下。”

他眼神炙熱,甚至帶著脈脈情誼,在趙淵的臉頰上流連,讓趙淵只覺得臉頰發燙。

趙淵垂下眼簾,觀察棋盤上的局勢。

如今白棋已劍走偏鋒,深入黑棋北翼之中,卻已落入黑棋圈套,眼見全軍覆沒——恰如今日張錫全遭遇的。

“你還沒回答我,周問雁為何與眾不同?”

“周問雁醉心兵法,從不參與朝堂之爭。說是武癡也不為過。”謝太初說,“也正因如此,他並不在乎所謂的聲譽……自土默部俺答汗被封為順義王後,他便常年駐守中都。江南之鄉,安泰平和,也許對大部分人來說這樣的地方自然是天堂般的求之不得。可對於周問雁這樣的人來說……卻實屬樊籠。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他做夢都想調離中都,重回北邊。”謝太初道,“這九宮之陣,正是他這些年來的心血凝結。您來了,這正是他期待的,戰勝我軍後,朝廷因他戰功矍鑠自然會派他評定甘肅寧夏,然後是出關與三娘子一戰。這都是他想要的。所以他絕不會退。”

棋盤上,北翼白棋已被提走十余子,所剩無幾。

“張錫全所試探出來的結果,我只覺得不容樂觀。如太初你所言,九宮陣法變幻莫測、靈活機動,無論走那一路,都會陷入張將軍的境地,最終無功而返。”趙淵道,“這都是好的,我總覺得周問雁在等待我大舉進攻,我若出擊,他的陣法威力會全然出現,將我圍困在裏面,最終全軍覆沒。”

謝太初擡頭看趙淵:“周問雁有滔天戰意。九宮陣法加上他周問雁的戰意,才是難以摧毀的天塹。”

趙淵緩緩攢眉:“既然如此,那便無法可解?”

“天下沒有不可解的謎題,也沒有永勝的隊伍。他將心血凝結成九宮陣法,可九宮陣方又限制了他的戰術。成也陣法,敗也陣法。”謝太初一笑,“九宮陣法分成多個兵團作戰,因軍團巨大,要打好配合,必須及時獲得敵情。期間信息傳達全靠中軍斥候傳遞消息,可就算得了消息,如何配合、如何策應、如何調度?天下沒有第二個周問雁,就算他手下將士再聰敏,這個陣法的運行全賴中軍周問雁的指揮。他若被蒙住眼睛,縛住手腳,則九宮陣法必破!這陣法既然是周問雁多年心血之大成,只要破了陣法,他的戰意自然全無。周問雁可敗。”

謝太初說到這裏,趙淵茅塞頓開。

“原來如此!”他恍然,低頭去看棋盤,之前晦澀的棋路,這會兒倒有了新解,“若派一股先鋒幹死隊伍直沖入營,擾亂周問雁視聽。再同時排出三路大軍,從三冊向九宮陣內推進……再排除靈活的遊記小隊轉殺斥候,則周問雁中軍的信息便少了、亂了。”

“不……”趙淵又想了想搖頭,“這只能在短時間內拖住周問雁,他定有其他辦法與各路軍團達成作戰部署……比如篝火、信鴿、或者建塔……控制戰局後,還需要再想其他辦法,一勞永逸。”

“有辦法。”

趙淵擡頭看他,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急問:“何法?”

謝太初指尖那顆黑子本應落在飛星上,可這一樣一晃,便跌落在了邊緣的位置,孤零零的在那遙遠的地方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