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逢魔時刻(二合一)
京城,沈逐私宅。
吏部尚書段至在聚客堂中來回踱步,旁邊小幾上仆役送上來的那碗茶已經涼了,可是沈逐依舊沒有出現。
又過片刻,天色已有些暗淡了,才聽見後堂傳來腳步聲。段至停下來朝屏風後看去,很快的,沈逐便從後堂而來。
“段大人。”
沈逐今日只穿了居家的寬大道袍,未佩戴首服,頭發盤起,用網巾固定。少了平日裏的肅殺之氣,多了兩分散漫。
他才剛開了個口,段至已經兩步上去,抱拳作揖道:“沈大人救我!”
沈逐沉靜瞧他。
段至焦急,又上前一步,一鞠到底:“求沈大人救我。”
沈逐緩緩走了兩步,在主位上坐下,又讓人換了冷茶,這才開口問:“大冢宰乃是朝廷勾股之臣,沈某不過是鎮撫司錦衣衛,不知道是何事需要大冢宰來我府上求助?”
“沈大人明知故問。”
“真心求問。”
段至思考了片刻,開口道:“韓傳軍兵敗舊開平北山的事,大人應知。”
沈逐拿起茶水來瞥了撇茶沫:“五日前六百裏軍情入京,內閣協同兵部直呈養心殿,下午便由六科廊將軍情抄送了各部衙門。我北鎮撫司又怎麽可能不知。”
段至苦笑:“大人既知此事,又怎麽可能不知道韓傳軍死後,先鋒部隊兵敗如山倒,田允恩被擒拿,段寶齋大敵當前主動投敵。”
“軍情裏說的明白。段大人可是擔心段家兒郎?”
“我擔心這禽獸不如的東西作甚!”段至道,“他臨陣投降,犯下軍律重罪,我恨不得沒生出來過這般的孽畜。此等不忠不孝,無父無君之徒,不是我的孩兒。”
說到這裏,段至又抱拳作揖。
“段寶齋陣前投遞之事,按律要株連我段家,可我段家上下千人皆要為這畜生牽連受苦。思來想去,唯有來求沈大人發發慈悲,想想辦法。求沈大人救我!”
“我所困惑也正是此事。我不過北鎮撫司鎮撫使,只管刑獄,其他愛莫能助。真要求救命的辦法,應該去司禮監找舒掌印才對。”
“大人難道不清楚?自寧夏之事後,皇帝那邊對老祖宗舒梁態度便若即若離,頗有些怨懟的意思。最近韓傳軍失利,折損數萬精兵,這悶氣無處發泄怕是也要算在舒梁頭上。我此時還托舒掌印去求皇上開恩,豈非正好撞上了槍口?”段至說完這話,笑了笑,小心翼翼道,“我聽聞沈大人與養心殿掌殿的雙林公公交好……”
他話說到這裏,沈逐擡頭冷眼看他,不鹹不淡道:“大人消息倒是靈通。”
段至笑了笑,繼續道:“雙林公公又是嚴大龍的幹兒子。如今皇上倚重嚴掌印,要求法外開門,也怕是只有嚴掌印說得動皇帝了。故而還請沈大人幫我美言幾句,拉上這門關系。”
段至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錦囊,雙手放在了小幾上,發出“啪嗒”的一聲輕響。
“此乃先行的謝禮,若我段家能免除這滅頂之災,未來必有重謝。當然,嚴掌印及雙林公公處的厚禮我亦準備好了,定不辜負期望。”
沈逐只端著茶碗撇茶,沒再多說什麽。
段至知道目的已經達到,抱拳道:“那我便回家等待好消息了。告辭。”
待仆役送走了段至,沈逐才放下茶杯,拿起手邊的那個錦囊,拆開繩線,倒出了一顆碩大的東珠。
珠子流光溢彩,周身找不到一點瑕疵,在沈逐手心滾動,竟讓人覺得沉甸甸。
沈逐捏著珠子站起來,轉身從後堂入了內院。
他從回廊中穿梭而過,直到一個偏僻小院出現在眼前,推門而入,精致小巧的花園顯出幾分眼熟——正是之前那次嚴大龍秘訪,安置了皇太孫趙浚的院落。
裏面寢室,屋子大門半掩,沈逐推門進去,紗帳層層疊疊。
有人躺在紗賬後的床榻上,影影綽綽看不太清楚,待沈逐掀開簾子緩步而入,躺在床上的人才似剛被驚醒,挪動了幾分。
有一人正擦拭著躺在床上皇太孫趙浚的手臂,見他回來,半跪在床畔,仰頭看他:“大人回來了。”
那人半撐起身體,卻正是嚴雙林。
此時若誰在來瞧他,已絲毫看不出林奉安的模樣,比起謁陵之時,他身形已抽條般拔了起來,雙腿修長,少了些少年態,謁陵之亂讓他心思也迅速地成長,在養心殿行走數月後,青澀少了些許,多了幾分堅毅。
這樣看他的側臉,沈逐甚至覺得落難後歷經磨難的趙淵也許也就是這樣的儀態。
仆隨其主。
大約是對的。
“這兩個月,暗地裏尋訪了許多名醫,也找了不少藥材。皇太孫都並沒有起色。”沈逐說。
嚴雙林點了點頭,將錦被又在昏迷的趙浚肩窩處掖了掖,這才站起來,作揖道:“多謝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