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傷心

趙淵知道未來不定,危機隨時可能到來,有十分緊迫之感,日夜加緊練習腿腳,又得了謝太初配藥、運氣調理,行走之事進展神速。立春後又過不到半個月,已經勉強可以脫拐站立。

謝太初便去賀蘭山尋了木材,在廊下雕刻數日,才將精心做好的手杖送給他。

那手杖打磨得仔細,又上好了桐油。手柄仔細雕成玄武,栩栩如生。握持在掌心,正好吃力拖住了手掌,分外舒適。

收到這份禮物的時候,趙淵沉默良久。

“殿下可是覺得哪裏不合適?”謝太初問。

“不。”趙淵道,“很合適,多謝。”

說完這話,他右手撐手杖開始一瘸一拐的試著維持平衡,又行數日,在手杖幫助下,已基本可以緩慢行走。

*

春節前那場劫掠戰,軍馬四散各堡,立春後才陸續返還。

狄邊平忙得轉不開身,整個苑馬寺裏人手亦不足夠,便讓英子喚趙淵過去幫忙。

他聽了英子的話,回頭對謝太初說:“我去趟苑馬寺。去去就回。”

彼時,凝善道長正把屋子裏的被褥、披風拿出來在院子裏晾曬,用藤拍敲打,聽見他這話,便應了一句:“好,路上小心。”

似乎他這次只是普通的出門,並沒有什麽不同。然而這次是真的不同的。是他第一次站著走出去。沒人幫助,全靠自己。以前可以輕松圈著他的門檻,如今已不算什麽難題。

自上次以後,村子裏的幾個苑馬寺主簿監守得了狄邊平的招呼,多少都護著趙淵。

新來的看守知道上一個死狀慘烈,更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幾天也不出現一次。

生活比起前些日子,倒是輕松了一些。

趙淵自可隨意出入院落。

站在坑坑窪窪的路上,趙淵挺直了脊梁張望,周圍低矮的草棚更顯得壓抑,從更高的視角看去,一切都仿佛變得更加局促擁擠了。

他又回頭去瞧謝太初。謝太初正從庫房裏將籮筐一個一個擺出來,裏面是用鹽漬過的菜頭,放在太陽底下翻面晾曬。

他用心的神態,仿佛在這邊緣村落中裏與自己住過十幾年,又似乎能在這裏住一輩子。

他深吸了一口氣,冷冽的感覺鉆入肺裏。

“哥,走嗎?”英子問他。

趙淵回神:“走。”

他擡腿向前。

陽光正好。

身後是過往的樂安郡王,因封號而尊貴,摘下這四個字,內裏空空。

邁出天塹一步的乃是趙淵。前路迷茫,然而心中有了決心,便不再忐忑。

*

他如今行走還有些生疏,走到苑馬寺馬廄時已有點喘氣。沒等他緩過神來,狄邊平已將本子和筆塞入他懷中:“怎麽才來,趕緊著,後面馬隊就要過來了。”

“馬隊?從北岸過來?”趙淵問。

“不止。”狄邊平道,“甘州那邊打了勝仗,福王親軍在賀蘭山對面將韃靼騎兵打得支離破碎,奪了五百匹馬,聽說寧夏沒戰馬,就給送過來了。”

“福王親軍?”

趙淵來不及再問的詳細,便感覺天搖地動,密集的馬兒嘶鳴聲從北邊傳來,接著,那種撼動成了淩亂的馬蹄聲,數百匹高頭大馬很快便出現在馬場那頭。

二三十騎兵趕著馬隊入苑馬寺馬廄。

狄邊平站關卡高台上,挨個計數。趙淵與苑馬寺眾人便在他指引下,引馬匹入後面各個馬廄。一邊入馬廄,一邊檢查馬匹數量。

苑內一時手忙腳亂。幾十個馬廄終於塞滿,忙碌了大半個早晨才平息下來。

趙淵出來穿得短襖,如今熱得渾身是汗,脫了短襖,留下裏面比甲直身,全然沒有形象。他也不太在乎,終於消停了下來之後,一邊接過一碗水來喝。一邊聽旁邊的牧戶們閑聊。

“我沒看錯吧,竟然是郡王爺親自點馬?”步項明騎馬過來,嚷嚷道,“好家夥,大半個月沒見郡王爺都可以走路了?”

趙淵見是他,笑著端了碗水過去:“將軍請用。”

“不喝不喝。”步項明說,“準備回去嗎?”

“正是。”

“正巧我要去找謝道長,便同你一起走。”

兩人說著便往村裏去。

趙淵邊走邊道:“將軍,入寺馬匹今日五百二十八匹,加上前幾日的,苑馬寺中馬匹已經有七百余。如今馬是多了起來,但是草料不夠了。昨日和狄老爺子點了庫存,可能也就夠吃五六日。”

步項明本來得了馬正意氣風發,一聽這個,就發愁了:“怎麽凈給我出難題。”

他愁眉苦臉想了好一會兒,嘆了口氣:“我遲點去求求金公公松口給點草料吧。”

“不說這個,郡王,從甘州隨馬隊過來的還有兩人。說是福王有令,讓他們來找您。”

“誰?”趙淵問。

此時已行到家門口,步項明故弄玄虛一笑:“來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