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夢魘(二更合一)

一入臘月,各州府下的官員們早早籌措好的各類孝敬便都延綿不斷的送往了順天府。

有明面上的稅銀、鹽糧。

更有些台面下的東西,送往了各位權貴私宅。

舒梁將面前盒子打開,裏面整整齊齊疊著一沓銀票,他淡淡瞥了一眼,不置可否。

堂下站立的少監廖逸心是個機靈的,連忙細聲細語笑著說:“寧夏今年冷的早,糧食收成沒往年好了,韃靼人沒飯吃屢屢犯境。給主子爺的孝敬錢確實比去年少了些,無論如何還請秉筆您體諒,在太子面前解釋一二。”

“你也知道今年年歲不好,各地的歲貢都少了。”舒梁端起茶碗在掌心捂著,“主子好不容易成了太子,不說別的,光天壽山籌謀前後就花費近百萬。還有發給宣州軍、主子爺親兵、跟著主子爺的錦衣衛、羽林衛大員們……前後近三萬戶的軍餉,朝廷官員上下打點的銀子……別以為咱們跟著主子熬出了頭,就松口氣兒了。這江山要穩固,花錢的地方多的是。咱家看金吾是在寧夏鎮舒坦日子過夠了,拿這麽點錢來敷衍咱家。寧夏衛監軍不想做大可回來,咱家另外差人去。”

廖逸心笑著聽舒梁數落,更是恭恭敬敬的躬身,一點不敢反駁,等舒梁終於說完了話,他這才從袖子裏掏出一個不起眼的竹筒,遞上去。

“金公公在寧夏是真真兒操碎了心的,不敢怠慢主子爺大計。不止公公也知道秉筆您日夜操勞,辛苦萬分,讓小的務必把這點兒心意帶到。”

舒梁用蒼白的手指捏住那竹筒,旋開來,從裏面抽出的銀票數量與錦盒內要上貢給太子的相比也不算少。

“除了本身軍戶稅糧收繳外,和關外韃靼人的生意也沒停過。韃靼人缺什麽,咱們賣什麽,糧食、鹽……還有武器。最近有個大單子,韃靼需求十萬長弓箭羽。安排了各地軍戶加班加點趕工呢……這呀,最後都是孝敬太子殿下和秉筆您的……”他聲音壓低了討好道。

“寧夏衛是大端邊陲重地。商機自然也是不少。”他緩緩將銀票推回竹筒,收在自己袖子裏,淡淡說,“小金子還是費心了。”

“金爺請幹爹您一定放心,寧夏差事他一定好好辦。決不讓太子大業吃緊。”

“說起來,淵庶人在寧夏鎮安排的怎麽樣?”

“安排在寧夏衛附近馬場裏,跟那些個老弱病殘的軍戶住一出呢。”廖逸心回答。

“還活著?”

“還活著。”

舒梁點了點頭:“雖然褫奪封號,畢竟還是宗親血脈。讓金吾好好照顧,別怠慢了。”

廖逸心何等聰敏,一聽這話連忙作揖:“您放心,小的立即快馬加鞭把您的口信兒送回寧夏。”

*

廖逸心事畢,從舒梁屋子裏退出來,走到轎廳門口,就見如今新任北鎮撫司左鎮撫史、禦前紅人沈逐正站在廊下。

“廖少監。”沈逐抱拳。

廖逸心連忙回禮:“沈大人客氣了,不知道沈大人這是……”

“哦,有事來秉筆府上公幹。”沈逐道,“廖少監差事辦完了?還在京中留幾日?”

“還需在探望幾位貴人,三日後便準備往寧夏趕了。”廖逸心笑道,“指望能在臘月十五前回去呢。”

“如此有一事煩勞少監了。”

“大人請將。”

沈逐從懷裏掏出一個系著平安結的金鈴鐺:“少監應知道我與如今被圈禁寧夏的淵庶人本是結義兄弟。如今他父兄跟隨廢太子叛逆,我自然要與他劃清界限……這結義時他送我的金鈴鐺卻無處安放。還請少監帶回寧夏,找人把這鈴鐺送給他。就說沈逐與他割袍斷義,請他收還鈴鐺,了卻我這段心事。還請他感召陛下與太子慈悲,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為其父兄罪行懺悔。”

廖逸心多少有些疑心,此時倒不好表露,笑著接過來,放在袖子裏,道:“您放心,我一定把鈴鐺和口信都帶到。”

“多謝了。”沈逐抱拳。

*

只是四五日光景,趙淵這院兒就比之前體面了不少。

謝太初在京城時顯得端莊淑靜,做起活兒來倒真的紮實。屋頂的梁重新加固,換了草,又帶著大黑馬從山裏往返兩趟,運了片巖回來,堆在屋外,一片片的石頭掀開來,薄薄的放在拐角,準備往屋頂上鋪。

院子夯實了,小石子都撿走,更是取了屋子裏的那個門檻,趙淵的輪椅進出便方便了很多。

前兩日狄邊平的燒終於退了,過來謝恩,進院子就按著狄英的頭,兩個人跪在地上給趙淵叩首。

趙淵嚇了一跳:“老先生快起。”

“一來,這不成器的孩子偷您家東西,是我管教不周。二來,您和謝道長救了老頭子的命,是救命恩人。”狄邊平一頭白發,臉上的皺紋滄桑如黃土地般千溝萬壑,他右手綁在胸前,左手按著狄英,不肯起來,“您是我狄家恩人,又是從京城來的大貴人。我倆家中清貧無以為報,這樣吧……狄英就跟著您身邊當個丫頭伺候您起居。等十五歲了您不嫌棄就收了她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