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還巢

趙淵的車輦才抵王府街,便有人上前攔車。

“開霽!”那人叫他表字,拽住馬兒韁繩,急道,“出大事了!湯浩嵐讓東廠的人抓詔獄去了!”

趙淵心頭一凜,推開車門,就在此時馬兒一驚,他一個踉蹌差點從車上摔下來,幸好奉安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

饒是如此,他腰已磕在了車板上,胳膊更是因為使力帶了一下,一瞬間便已有撕裂之感,痛得鉆心疼。

“哎喲你可小心了我的郡王爺!”那人嚷嚷道。

趙淵顧不得這個,回頭急問:“怎麽回事?你又闖什麽禍了?”

馬車下的人,乃是吏部侍郎段致之子、他在順天府內為數不多的幾個好友之一段寶齋。段家只有段寶齋一個孩子,嬌生慣養、寵溺縱容,平日裏是個如玉般風流倜儻的公子哥兒,這會兒衣服也亂了,臉色倉皇,急得不行,平添了幾分狼狽。

“怎麽就是我闖禍了?!”他跺腳道。

趙淵只看他:“快說。”

“晚上跟他在玉衡樓吃酒,我便提了我爹最近引吏部上折子期望朝廷削藩一事,他又是個實心的,在翰林院就因為不會說話被人排擠,被我一說就上了頭。沒注意更喝得多了些,出了來了就在玉衡樓前大罵皇室宗親,說要削藩。”

“你跟他說這些做什麽?”趙淵一驚,“瑞邈一向心細社稷憂國憂民的,凡事都要往心裏去,可跟你這樣的混世魔王不同。”

段寶齋擦了擦頭上急出來的汗道:“我說郡王爺、祖宗!火燒眉毛你這還要罵我,讓我說完!光是罵人也就算了,結果舒梁就在樓外,直接聽見了現成的。直接就讓沈逐把他綁詔獄去了。”

“沈大哥?”

“對啊……”段寶齋無奈的嘆了口氣,“舒梁管著東廠,京城裏什麽事兒不知道,明明素來我們幾個交好,偏要沈逐綁自家兄弟。如今老沈若不聽令呢?是不是還打算把老沈也辦個不聽號令的罪?我當場急了就攔人,舒梁這樣的大珰怎麽會把我看在眼裏啊,我爹他都看不上……我就想著能來找你商量。”

趙淵想要苦笑。

他一個尷尬留京無權無勢的郡王,站在薄冰之上,戰戰兢兢惶恐不安,權力比吏部尚書更是不如百倍,又有什麽辦法讓舒梁聽命?

除非去求太子。

……不。

不可能求太子。

謁陵之期將至,順天府內皇親貴胄聚集,封疆大吏歸來,多方勢力匯聚交織,太子又私下提及即將攝政,而舒梁素來親近寧王……只要太子出面,事情便會復雜,此時絕不是輕舉妄動的好時機。

趙淵沉吟片刻問:“當場除了你、沈逐、瑞邈及圍觀之人外,還有什麽人嗎?”

段寶齋想了下,立馬回答:“有。謝太初。”

“謝……太初。”

這三個字,似乎本身就帶著一種遙遠的距離,和自己之間,無法有任何的關聯。然而便是聽見段寶齋突出這三個字,趙淵亦覺得有些憂傷的情緒被從心底翻卷了出來,酸楚的要翻出喉嚨。

“他人呢?”

“找謝太初幹什麽?”段寶齋問他,“他跟著舒梁呢,一起去了北鎮撫司。”

跟著……舒梁。

——寧王有心借勢傾星閣。

趙淵想起了太子剛在端本宮所言,心底裏有一瞬間變得紛亂。

此時已有人將車後輪椅解下,扶他安坐其中。

他習慣性垂下眼簾,雙手掖袖低聲道:太初是陛下眼前紅人,就算是寧王也另眼相待,興許他去求了有用。”

“他?”段寶齋語氣裏帶了些匪夷所思的意味,“他那個鐵石心腸的玩意兒?”

“我們現在去北鎮撫司。”趙淵說,“若太初在,我便求他幫——”

“趙淵,別讓我瞧不起你。”段寶齋道,“他怎麽對你的,你現在還要去向他低頭?”

“事出緊急。”

“那也不能求謝太初!”段寶齋氣道,“他這種無心之人,之前都是怎麽冷落你的。你又是怎麽掏心掏肺對他的?整個朝野都把你當成了笑話!說起來你說要跟他和離,和離書給出去了嗎?!”

“我——”

“就知道你個軟心腸的家夥給不出去!”段寶齋說,“就算沒有謝太初,我們還可以想辦法找找別人。我還可以讓我爹去找首輔大人——”

趙淵被他說得心頭又擰了一把,他嘆息一聲:“事有輕重緩急。我的事情容後再說,如今著急的是不能真的讓瑞邈在詔獄裏受刑。我去北鎮撫司,請他代為幫忙便是最快的捷徑。於此同時,你先回家,我這邊若不成即刻給你消息……你再去請段大人求首輔,這般兩手準備才最為穩妥。”

他擡頭看段寶齋。

“太初結婚前便說過了不會給我響應,他沒有做錯,是我一心付明月,明月本無意。有這樣的結果,只能算是咎由自取。你不要因此對他生氣……如今和離書確實還沒給出去,因此我與太初還是夫妻。求自己的結發之人,沒什麽丟臉的。”趙淵道,“我感謝你為我不平,只是你若還當我是兄弟、當瑞邈是兄弟,就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