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第2/2頁)

漸漸的也有不少將士染了疫病,此事便更為棘手了。成安郡的醫師不乏有見多識廣者,彼此爭論過後找尋出了治病救人的法子,然而疫病有藥可解,難的卻是染病者眾多,城中能用以入藥的藥材卻稀罕。

城外是殺人如麻的叛軍,城內是饑餓與疫病,好在魏恒的兵馬與此處不算太遠,平遠侯的兵馬若快些,五日內便能趕到增援。

城中的人接連染病,薛鸝也不敢輕易出府,以免自己給魏玠添了亂子。

幾個士族與豪紳將治病的藥材收集起來,一是想高價賣給百姓,二是為了自保,很快便引起了眾怒,魏玠強行命他們交了藥材,又殺了幾人以儆效尤,卻仍是沒能平息眾人的恐懼與怒火。

在絕望之時,人似乎總要去責怪些什麽,為自己的不幸找到了一個緣由,好發泄自己的怨氣,讓自己能獲得些許寬慰。如此一來,被貶到成安郡抗敵,出身高門又深陷醜事的魏玠便成了眾矢之的,一時之間他的雀目也成了災禍的象征,似乎成安郡今日種種,皆是由他一手所致。

魏玠在百姓口中,也從聖人成了罪人。

很快城中的能用的草藥都用盡了,剩下的人只能硬扛著,倘若身子骨健朗便能挺過去,貧弱些的便無異於等死。兵馬被折損了不少,抵禦敵軍也漸漸變得吃力。

魏玠已命人送去書信,增援五日便到,城中的人都盼著等援兵到了擊退敵軍,送來救命的藥。

薛鸝也逐漸不安起來,也不知是否是憂思過度,竟也覺得食難下咽,渾身都變得乏力。

一直到晨光熹微,魏玠才領兵擊退了敵軍,迎著清晨的寒露,疲憊不堪地回府。他在薛鸝的房門前站了片刻,想到自己身上的血氣會令她不喜,還是決定先去換下衣物。然而才轉過身,便聽到房中傳來幾聲微弱的咳嗽。

他腳步一滯,回過身去推門而入,連腳步聲都顯得急切。

魏玠傾身去撫摸薛鸝的臉頰,肌膚下所透出的熱度好似熱炭將他灼傷了一般,讓他的手竟微微地顫動了一下。接連面對重重禍事不曾皺眉的魏玠,竟在此刻面色蒼白,再掩飾不住語氣中的慌亂。

“鸝娘。”他喚了一聲,薛鸝沒有動靜,於是他一聲比一聲急促,越發顯得不安焦躁,薛鸝終於睜開了眼。

然而見她睜眼,他仍是沒有松懈,仍是緊繃著,連面色都顯得冷硬了起來。

薛鸝扶著他的胳膊,掩著臉咳嗽了幾聲,而後啞著嗓子說道:“表哥的‘對不住’說早了。”

她每一聲咳嗽,都好似有一根弦在他心上扯動。

魏玠遂低了頭,話語似乎也變得滯澀。“對不住,我沒有照看好你。”

薛鸝躺回榻上,幽幽道:“你既這般愛我,若是我死了,總該要殉情才是。”

他竟沒有反駁,順從地說:“好。”

見魏玠答得爽快,反而是她有些說不出話了,背過身去咳了幾聲,憋悶道:“興許只是風寒,我不曾出府,又怎會染上疫病……”

然而不過半個時辰,罪魁禍首便被魏玠查了出來。薛鸝病懨懨地倚著床榻,聽著那個每日裏灑掃院子的樸實婦人哭喊。

“奴婢也是沒了法子,請郎君救救我家小郎,郎君殺了我也無所謂,只求郎君可憐可憐小郎,他還這樣小,不能染上時疫啊……”

那婦人自己的孩子染了疫病,城中早已沒了草藥給她的孩子。她便覺著魏玠這樣的貴人定是私藏了救命的藥,不肯輕易拿出來救他們這樣的庶人。於是才故意令薛鸝染上時疫,等著替煎藥過後將藥渣帶走,好借此救她孩兒的命。

那婦人一邊哭喊著,一邊用力地磕頭,砸在青磚上的悶響聲薛鸝在屋子裏都能聽見。

她心中本來有些怨憤和委屈,然而聽她哭得淒慘,竟也生出了一絲憐憫,於是讓魏玠放走了她。

魏玠沒有阻攔薛鸝的意思,只是問道:“不怨嗎?”

薛鸝想到自己在魏玠心裏應當是個睚眥必報,極其小心眼的人,她冷笑一聲,說道:“要怨也該怨你。”

魏玠垂下眼,應了一聲,說道:“我會陪著你。”

薛鸝隱約覺著,魏玠說的陪著她,更像是要與她合葬一處的意思。

她虛弱地倚在榻上,輕嘆了口氣,無奈道:“你便當我是人之將死,想要心善一回。”

魏玠皺起眉,語氣難得嚴肅了起來。“不可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