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梁晏性子好,素來與人為善,病倒後來探望的人絡繹不絕,其中不乏有不少士族中的女郎,薛鸝跟在魏蘊身後倒也不顯得突兀。

魏蘊起初是不大願意來的,梁晏病倒,與她實在沒有多少幹系。只是薛鸝聲稱與梁晏投緣,難得在洛陽交到一個能說上話的好友,她雖心中不大情願,卻還是沒有拒絕她,陪她一同到侯府探望梁晏。

平遠侯府人丁稀少,不比魏氏是百年望族,府中家仆並不算多,顯得有幾分冷清。反倒是突然來拜訪的這些年輕郎君娘子們,讓侯府中多了幾分鮮活氣。

傳言說梁晏病倒,實際卻不算什麽大事,只是他在在朝政上與人不和,加上他年輕氣盛資歷尚淺,旁人背後給他下絆子,足以讓他忙得焦頭爛額幾日不好歇息。不過是沒有歇息好,與人爭論之時氣急,忽地暈了過去,回府睡上一日後,流言便傳得人盡皆知。

友人們上門拜訪才知曉他並無大礙,笑罵兩句後便散了。薛鸝與魏蘊上門時,衡章縣主正往回走,瞧見了薛鸝也在,想到她與魏玠的種種傳聞,便忍不住出聲叫住她。

“你何時與梁樂安交好了?”她語氣頗為不滿,眉梢微微挑起,顯得有幾分盛氣淩人。

薛鸝腳步頓住,怯生生地瞥了她一眼,不等她開口,魏蘊便先一步擋在她身前,替她答道:“他喜好多管閑事,從前幫過鸝娘幾次,鸝娘心善,來探望他也是無可厚非,縣主有話要說?”

衡章縣主睨了她一眼,說道:“奪人所愛的事他可做了不少,你竟還敢讓她與梁樂安往來。”

“若能被搶走便算不得真心,何況如周素殷一般目光短淺之人並不多。”魏蘊與衡章縣主同是心高氣傲的人,說起話來誰也不肯讓著誰。

“我竟是忘了,即便樂安不去搶,以她的身份,怕是做妾也不夠格的。”衡章縣主說起話來十足的刻薄,半點不怕得罪人,似是有意要激怒薛鸝,哪裏想到她竟沒有半點惱怒的模樣,仍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淒楚模樣,反觀她身側的魏蘊卻面露慍色。

薛鸝扯了扯魏蘊的衣袖,輕聲道:“縣主說得是,鸝娘身如微塵,不敢肖想表哥。”

見她反應平靜,衡章縣主自覺無趣,也不想在侯府與魏蘊起爭執,哂笑過後便離開了。

魏蘊有些氣悶,邊走便說道:“旁人辱你,你便只會忍讓不成,總該要為自己說上兩句。”

“縣主的話並無不妥,難不成姐姐認為,日後表哥會願意娶我為妻?”薛鸝的語氣還算平靜,魏蘊甚至聽不出多少傷心來。分明這也正合了她的意思,如今聽薛鸝這般說,竟叫她莫名低落,半晌沒有應答她的話,好似她也做了回拆人姻緣的惡人。

薛鸝心中並非沒有惱火,她最恨旁人輕賤她踐踏她,即便她出身不高,也不代表是個叫人取樂任意羞辱的玩意兒。魏玠嫌惡她,她便要他嘗嘗被人戲弄的滋味,可她心底也清楚,她對魏玠也算不得什麽,不過能叫他日後回想都覺著惱恨罷了。

說到底,他又憑何與她計較,高高在上的魏氏長公子,真能自降身份娶她這出身低微的女子不成。

在名門望族眼裏,門第才是度量衡。士族出身的人大都瞧不上寒門,便是哪一日要餓死了,也不屑去吃寒門中人遞來的吃食,寧願抱著他士人的氣節去死。

薛氏雖不是寒門,卻因薛珂半途去做了不入流的商賈,連帶著薛鸝與姚靈慧也要受人譏笑,魏氏肯接濟他們已算得上是仁厚至極。甚至以她的出身,想要攀上如今已然式微的魏氏四房,若不是有魏植幫襯,也稱得上是癡心妄想,何談讓魏玠娶她。

之所以她明目張膽引誘魏玠,卻仍然能在魏府立足,不正是因為所有人都未曾將她放在眼裏,都等著瞧她的笑話嗎?

薛鸝瞥見魏蘊的神情,心中不禁冷笑。她才不會為此失落,更不會生出絲毫對魏玠的愧疚,能當她的踏腳石,也不見得能損害他分毫。說到底,她也是個美人,好聲好氣地哄勸討好他這麽些時日,分明是他占到了好處。

二人一同見到梁晏之時,府中探望的人已經零星地散了,顯然梁晏並未想到她們二人會來,聽到侍者通報後,他連忙收拾桌案。薛鸝與魏蘊走入房中,正見他慌忙地拿書卷壓在一沓字畫上。

薛鸝走近之時,那字畫都已被遮蓋嚴實,她只瞥到了畫上一抹鵝黃,心下卻已有了定論。

魏蘊冷冷道:“藏著掖著做什麽,不過幾張字畫,你技藝拙劣羞於見人不成?”

梁晏被她氣得臉色漲紅,憤憤道:“你來探望人,嘴裏竟也沒一句好話。”

“又不是我情願要來,若不是鸝娘心善想來看你一眼,我也不會……”

魏蘊後面再說了什麽刺耳的話,梁晏都沒能聽進去,他在心中暗自欣喜,卻又忍不住為自己的欣喜而羞愧,只能強壓著不讓自己露出異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