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鋼叉與猹2

上一次是她17歲生日,他在她家院子裏點了一排蠟燭,白色的,他坐在被蠟燭包圍的中心給她唱《十七歲那年的雨季》。她難得出現在同一地點的爸媽臉上表情是相似的尷尬,鄰居強忍著笑路過。她木然地站在窗邊,有種靈魂升天的錯覺。那次事件被小區保安以妨礙消防安全為由強行勸止了,陳樨爸媽把孫見川哄了回去。她以為經歷了那次事件,他能有所領悟,但願不是她想得太多了。

孫見川的口齒因為喝了酒的緣故有些含糊,他說:“樨樨,我喜歡看你騎在馬背上的樣子,像一幅畫,叫《馬背上的gopa夫人》,你聽說過吧!”

“我跟你上的是同一門藝術鑒賞課。”陳樨面無表情道。她還記得小班課上老師講到這副出自英國畫家柯裏爾的油畫時,孫見川大聲地笑了,因在他的認知裏,gopa是個巧克力品牌。

“怎麽了,你當時不也認為這幅畫很美嗎?”孫見川不解地問。

陳樨的內心在咆哮,她認為畫美,並不代表著她願意被比擬成畫中一絲不掛騎馬遊街的少婦。

“我是gopa夫人,你現在是什麽?”她問,

孫見川有些羞澀地說:“你非要說我是gopa先生也可以。”

要不是氣氛不對,陳樨可能要笑吐了。孫見川總是這樣,陳樨所有的興趣課,他都求著父母給自己也安排上,除了鋼琴以外,其余的課程沒上過幾次他就半途而廢,不是喊苦喊累,就是在課上神遊瞌睡。小學時候的芭蕾,初中時的馬術,後來的藝術鑒賞課都是如此。

陳樨也不見得多麽熱愛這些,但她很想提醒課堂上只顧著欣賞女性裸體的這位“先生”,正是畫中gopa夫人的丈夫令自己的妻子裸體遊街,試圖用全城人目光的來羞辱她的善意。

“我看你是馬蹄下的爛泥。”陳樨看在多年發小的情分上沒有選擇更惡心的詞匯。

“你生氣了?我只是隨口說說。”

“沒有,你別使勁夾馬肚子!”

陳樨發現那匹黑栗馬的尾巴頻繁地甩動,騎手的情緒很容易在不經意間傳遞到馬的身體上。她之所以跟著孫見川騎馬出來,因為他們是一起來的,同伴出了事,她回去後沒法交代。孫叔叔也反復囑托她多照應孫見川。

那射箭場的庫房在他們夜間視線的極限處,陳樨讓馬走快步,好與孫見川的步調一致。快去快回也好,讓他散散酒氣,別摔了孫家的寶貝疙瘩就行。

夜風蹭過臉龐,沒過了馬蹄的淺草裏不時有鳴蟲驚飛,孫見川的黑栗馬蹄音也跟隨小花騮變得規整起來。陳樨還看到草叢裏有土撥鼠的影子,鬼鬼祟祟的一小團,聽到動靜瞬間縮回了洞裏。她指給孫見川看,他什麽都看不出來。

“樨樨……”

這忽然降臨的美好安寧讓孫見川重新變得心潮激蕩,他話隨著馬背起伏的節律脫口而出:“你能不能別再跟每一個人強調我不是你男朋友?”

“你說什麽?”陳樨的小花騮步調越來越快,仿佛把前方的黑房子當做了跑馬場的終點。她的回應也在風聲中聽得不是很真切。

“我說……我為什麽不能是你的男朋友?”孫見川跟上去,這句話更像是從胸腔裏吼出來的一般。

陳樨沒有回答,黑房子在月光下逐漸露顯露出輪廓,那不過是用木頭和石棉瓦搭起來的簡易平房,掛了鎖的大門像一張說不出話來的嘴。孫見川趁陳樨在目的地前放緩速度,強行令馬移步到她的正前方。

“你怎麽回事?”小花騮險些沒能刹住,陳樨低聲喝斥做出危險動作的孫見川。他做事常常不經腦子也不顧後果,那匹看似強壯的黑栗馬也在他突然收韁立定動作中嘶鳴了一聲。

“先回答我的問題。”孫見川喘著氣說。

陳樨沒有裝糊塗,她聽清了他的話。

“我沒有跟‘每個人’強調你不是我男朋友,而是當別人問起我時,我如實回答。因為你確實不是我男朋友。我們只是一起長大的玩伴。”陳樨調轉馬頭,她從孫見川反常的舉止中意識到了什麽。今晚答應跟他出來真是個錯誤的決定。衛嘉這個王八蛋,他這麽配合,肯定事先知道些什麽。此刻,深藍色的天空掛著一輪金色的圓月,他們一個是另有所圖的閏土,一個是從閏土手中接過鋼叉的迅哥兒。她可不就是那只猹,只顧著咬瓜,不知道鋼叉什麽時候刺了過來。

馬在孫見川的沉默中打著響鼻。陳樨半開玩笑地提醒道:“你千萬別向我表白,我會拒絕你的。我爸不讓我高考前談戀愛。而且大家那麽熟了,你應該知道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換了別人聽見這樣的話,多半會聞弦歌而知雅意,笑著回一句:“正好,你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這件事就此抹過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