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表字徑雲

這一年倒是過的快,又過了個立春,十六七歲的肖闞倒是長過宋玉的肩膀,直逼對方耳朵了。

“義師,今日所學侄兒全部領會了,那侄兒先同柳叔耕種去。”肖闞把手中的長矛立到一邊。

“嗯。”宋玉頭也沒擡,繼續看手中的文卷。

肖闞得到許可後,給宋玉斟了杯茶便出門去了。

去年黑夭寨經濟收支不平,宋玉剛剛接手也沒什麽經驗。

後來那雲遊四海的二當家回來一次後,兩人商榷了個計謀,決定領著黑夭寨自耕為農。

黑夭寨本是靠外來之財為生的山匪寨子,百號人多半是空有蠻力的大老爺們,剩下的就是婦孺老弱了,這要是作農起來,算是破天荒了。

決策一出,之前跟著老當家起家的老頑固們就立馬站起來堅決反對。

為首的甚至當面指著宋玉說:“你宋重錦空有一身好本事,卻不敢領人下山取財!你是來當家的還是稱皇的?”

是時,若不是二當家關謠及時趕到,舌戰群頑,宋玉這等氣性的人恐怕都要下不來台面。

最後這計謀還是成立了,以黑夭寨柳五爺為首,帶著寨人在黑夭寨東山腳下開了荒,自生荷鋤來。

也是這麽一出,黑夭寨招來的流民更是多了,其中芳齡女子也不少,去年一年黑夭寨多了好幾樁婚事。

如今的黑夭寨儼然是個富饒的世外山頭桃源了。

肖闞隨著柳五爺一同去桑地裏,忙活了大半天也近傍晚了,一老一小坐在樹下歇息。

“你小子是不是還沒表字啊?”柳五爺突然一問。

肖闞打坐著,“還不曾有。”

“你也不小了……當家的不在了,重錦怎的還不給你表字?”柳五爺捋了捋胡子。

“這,不曾跟義師提起。”肖闞說。

柳五爺臉色凝重,“回去你跟他提罷,雖不及冠禮,寨裏這般年紀的男郎,也該表字了。”

“小輩回去便跟義師商論。”肖闞心中開始有些期待。

柳五爺又想到了什麽,便說:“重錦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讓李夫人給他說門婚事了。”

“柳爺這,怎麽還掛牽到義師身上去了。”肖闞有點別扭。

“重錦十來歲就進寨裏了,也算是我老身看著長大的,大當家的不在了,總有人要替他著想。”柳五爺若有所思道。

柳五爺也是黑夭寨裏頗有威望的老人了,若是真要做些什麽,宋玉多半是默認的。

肖闞不知怎麽的,立馬搶說:“那,待晚輩回去問問義師的意思,也便給柳爺和義娘一個方便。”

“也妥,回去好生問問,重錦臉皮子薄,莫要讓他拉不下臉。”柳五爺樂呵呵的。

肖闞點了頭,有幾分壓力。

日近西山時,肖闞從地裏摘了兩個蘿蔔便回去了。

自從開了田地,黑夭寨裏好些戶都不去夥堂吃飯了,都樂意在自己院裏各吃各的,夥堂淪落成了那些無妻無兒、孤身大老爺們的生活場所。

肖闞也這般的,在青玉案裏生起了火,負責起兩人的三餐問題。

剛剛進院時,黑壓壓的天立馬下起了雨,宋玉正在廊道上關廂房的窗戶。

“義師。”肖闞甩了甩頭發上的雨水。

宋玉看到對方一身泥點,皺了皺眉,“嗯。”

“我去做飯。”肖闞舉著兩個蘿蔔說。

宋玉沒說什麽,看著對方去了後院後,便回房去了。

沒過多久,肖闞做好了晚飯,來尋宋玉吃飯時,只見宋玉正伏在書案上睡著了。

“義師。”肖闞站在對方身旁小聲喚了一聲。

宋玉沒什麽反應,緊閉著雙眼,肖闞看了看桌上的文本,不過是本年歷罷了。

今日是春分,屋外依舊下著淅淅瀝瀝的夜雨。

幽柔的燭光覆籠著伏案之人,尤其是那左耳的銀釘扣,明晃著一點閃色。

鬼使神差般,肖闞伸出手,用食指碰了碰那枚銀釘,又迅速收回手。

“義師。”肖闞微微彎下腰身,湊得更近些,在對方耳邊喚道。

宋玉下意識擰了擰眉頭,肖闞立馬站直身子,宋玉隨即緩緩睜開了眼睛。

“義師,吃晚膳食了。”肖闞若無其事道。

宋玉立馬挺直腰板,理了理儀態,“嗯。”

出廂房時,宋玉看到這雨越下越大,不由得吟了一句:“雨急山溪漲,雲迷嶺樹低。”

“此情此景,多當吟杜子美的《春夜喜雨》才是。”肖闞立在對方身旁,一同看雨。

宋玉有點不習慣,但也難得一臉悠然,“侄兒所說正是。”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野徑雲俱黑,江船火獨明,

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

肖闞在心裏默念了一遍,又想起了宋玉的字叫‘重錦’,便盯著宋玉的側臉問了句:“義師的字,可是從杜子美的詩中所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