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年關已過,水時身在山中,並不覺得年節與尋常日子有什麽不同。

或許,山下的小村中都家家戶戶團聚在一起,祭灶打糕,以求來年的風調雨順。就連山中的生靈也對年後充滿期盼。

因為,年過,意味著春天來了。

那日水時正在半山腰摘凍硬的野梅子,打算回來煮甜湯喝,就忽的被一聲巨響震到,守在一旁的白狼也往山下望去。

“哢哢”幾聲,冰河凍了一冬的冰面瞬間開裂,上遊的開化的滔滔河水攜裹著大塊大塊的碎冰,呼嘯著朝下遊拍去,直接砸裂尚且堅硬的冰河。

只是轉眼間,河水奔湧起來,淹沒了附近冰凍的河床。就像群山湧動的血脈,給萬物帶來了生機。

水時站在山腰,看著那一瀉千裏的壯觀景象與雄渾氣勢,竟有些心潮澎湃,這是一片充滿變數的曠野。

他背著半滿的簍子,在傾瀉而下的冰河轟鳴聲中,看到了聞聲而至的巡山狼群,符離也在其中,那人躍在一處粗木上,看著今年的水位與激流程度,微微有些皺眉。

所有聚集在狼群巢穴附近的食草動物,要回到各自的草原與原野,這條河流是必經之地。

水時扶著一棵樹朝符離招手大喊,只見那副魁碩的身軀三奔兩奔,便到了自己眼前,身上還帶著冰河寒津津的冷氣。

河水的化解流動讓附近有些涼,符離深知自己伴侶是一個怕冷的弱獸,便單手拎過他背上的小筐,在一把抱住人,往狼巢去了。符離越過山嶺,身後跟著一行巡山的白狼,看著也頗為豪邁。

春天的季風一來,山中的冰雪便化的極快,水時看著眼前符離發絲飄散的方向,已經感受到了變化的季風,動物們的感知更深,它們這幾日成群結隊,已經開始準備遷移。

水時路過一片片被啃的禿溜溜的草地,心中也想著,再不走,估計就得挨餓了。

他回了巢穴,一大幫已經初具體格的狼崽向他撲來。水時眼下是它們這些小家夥最愛戴的人,因為他溫溫柔柔的很好貼,且又不出去捕獵,每天只做好多美食,被他們偷偷吃掉也不生氣,只被抱著梳毛就逃過了。

水時卻看著眼前這些換毛期的毛墩墩,甚是期盼,他決意要再織一件毛衣!符離霸著不叫他沾染成年雄狼的體味,但與這些崽子相處他並不多管,只是神色莫名的看著,而後晚上自己就會多“遭一些罪”,弄的滿滿的還不讓洗……

水時已經攢了好些小狼的胎毛,只待哪日去河邊,用堿性的草木灰給狼毛脫脂,然後搓成毛線,不僅可以織毛衣,還能做一些毛絨的被褥,柔軟又透氣。

獸皮過於沉厚,天氣漸暖,他需要布匹做夏衣夏被,糧食也快要吃完,他打算在下春雨之前播撒種子,但也要秋季才能收獲了。

就此,水時心中思慮,得了空閑,可能要下山一趟才行,以符離的速度來說,鎮上不算遠,左右誰也不認識他,進城買了東西就走,也很方便。

正這樣想,他把肉湯煮好,又捧些米糠,去後山到底圍欄中喂“鵝”,水時實在分辨不出那幾只東西的身份,看著像鵝,也就這樣叫了。

幾只小東西的長勢很好,他自己喂的倒是不多,主要是“男媽媽”出力啊!那只公雁每天可忙,天冷了要趴窩給小鵝取暖,風大了要展翅遮住,餓了還要出門在冬季的樹洞中找蟲喂崽。

水時是既疑惑又感動,所以每天拿些糧食,來孝敬孝敬這任勞任怨的英雄母親,聊表寸心,不成敬意……

今日來光照時間越來越長,往日這時候早已群星閃耀,如今天邊卻還殘留著一抹赤紅的余光,透過霧氣氤氳的很迷蒙。水時抱著正啃地瓜的一只狼崽子,將它浮在身上的胎毛都捋下來裝進手邊的筐中。

符離伏在一處殘破的石璧前,尖牙正撕扯著新鮮的獵物,看著伴侶很珍愛那些柔軟的毛發,眼神一閃,若有所動。

直到最後的日光被自然收回,一輪圓月如銀盤般高懸夜空,將星河都襯的暗淡。水時終於梳完最後一只小狼,打著哈欠回到屋子裏,點著自己用松樹油續做的油燈。

那日油燈也被狼群叼了回來,只是到了自己眼前,油早就灑沒了,只剩一只空燈托。燈油還糊了那只狼一嘴,叫狼打著噴嚏使前爪磨蹭了好半天鼻子。

水時只得在後山找了一棵老松樹,割開一個小口,接了好些樹油,才在夜晚黑暗的洞穴中有了光。

他用火鐮點著油燈,卻見符離不在屋內,不知又到哪去了,不過也並不擔心,那人時常夥同狼王出去,不是踏勘領地,便是給哪個倒黴蛋去施與援手了。

他頭一次在不見那人蹤影時甚為慌張,叫狼帶自己找了好久,就見符離與狼王正在兩個族群之間協調。

根據符離的事後報告,是說,一只蜜獾,被角鹿踢了一腳,結果糾集了所有家庭成員,咬住首領鹿的蹄子不放。鹿王一慌,四處奔跑,鹿群就被帶到了泥沼,陷進去了不少。符離拽出了鹿王,那受驚的鹿群在有了方向,從泥沼中掙紮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