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2/3頁)

等老漢回了家,夜裏躺在炕上,漸漸安下心後,想著那人如此健壯威武的身軀,眼前忽的浮現出那把他們哥們兒幾個咬牙拿回來的重弓。

林大哥走了,也沒人能拉開,那麽好的弓一直閑放著。但今日所見之人,那樣強健的臂膀!哪裏有他拉不開的弓!

水時正在碼木柴,想起剛才承安臨走時幫孫先生給他帶的話。他說先生聽說符離恢復的不錯,便也用縫合傷口的辦法,治了一個農人。

那人在城外,肚皮被劫道的匪類劃開,等匪都撤了,才救回來。家人本以為沒希望了,農人卻在孫先生縫完,又上了些金瘡藥後,漸漸醒過來,慢慢轉好。孫先生很高興,要承安帶話給水時,替那農人感謝他,並送了一袋子地瓜來。

水時還挺開心的,哼著曲幹活,想著晚上怎麽將地瓜吃了,再給小黑馬嘗嘗,好吃的話明年開春,他也種一些在後坡上!到時候給馬王也帶去,那是一個喜歡美味的女士。

符離倚墻坐在屋內,狼崽子在他懷裏扒來扒去找了半天地方,小腳踩著踩著,最後才吭一聲趴在符離的大腿上。

小家夥炸著的頭毛已經被小黑馬幫忙舔下去了,只是馬的口水不易幹,頭上的狼毛打綹,看起來更像村裏的狗了,這對水時來說,可稱得上是意外之喜……

符離正眯著眼睛,仔細聽屋外那弱獸輕哼的“嗥聲”,調子起伏都奇異,但還挺有意思。

但符離此時耳朵一動,瞬間睜開眼睛,渾身肌肉瞬間繃緊,作出攻擊的態勢!小狼掉在地上,也有些慌。

只一會兒,符離夾著小白狼,一躍躥出屋子,看了一眼此刻還挺安穩的水時,想了想,還是沉著臉要走。

他自己一人出去也就罷了,只說是透透風,可符離手臂間還夾著那個頭毛打綹的小狼崽!水時一看這個架勢,哪能放他走!當下二話不說,扔了手中的柴就追過來。

符離一步就躍到屋後的林坡上,水時卻手腳並用的往上爬,一不留神摔的“誒呦”一聲,小馬聞聲而至,水時擡腿就要騎馬,但卻被一只手扯住了後衣領子。

符離無奈地看著這個“小尾巴”,又嚴肅的側耳聽了聽群山間的狼嗥,更是不再猶豫,右臂環在水時的大腿上,抱起人就飛奔跑起來。

水時正面伏在符離寬闊的肩膀上,焦急的問,“天快黑了,你要去哪!”

符離也不說話,只是往前奔。這人的速度太快了,長腿一躍,小黑馬只能勉強的墜在後邊。若是水時剛剛騎著小馬追符離,是會被遺落在山林中的。

林風從耳邊呼呼的刮過去,水時背後被吹的有點冷了,符離察覺到了懷裏溫度的變化,就勢將人往身後一拽,水時便被擺弄的毫無還手之力,叫人單臂背在身後了,符離用溫熱的臂膀擋著迎面而來的風。

水時老老實實的趴在這人背上,小心的護住左肩臂的傷口,又擡眼看了看符離被風吹紅的耳朵。

心裏七七八八的想著,“糟了,我給他編了辮子,他不會凍耳朵吧。”他越想,越忍不住往符離臉邊瞄,最後,還是咬咬牙,從懷裏伸出小手,慢慢往這人耳邊夠。片刻間,便一手一個耳朵,貼住,不動了。

符離腳步一頓,亂了一口氣,隨後露出犬齒,奔躍的更迅速了。

越往深山中走,遇到的白狼越多,他們原本分散到各處打獵,但狼王吼叫,他們紛紛應和,嗥叫著即刻奔馳回巢,眼下逐漸在符離身後匯聚,有些浩蕩的往東山趕去。

於是,金色的夕陽中,這一行生物,像是要去赴最後一場約,很莊重,又堅定。

最後,狼群停在了一處雪崖下,水時說不上這是哪裏,只是符離放下了他與小狼,慢慢徒步走上了不遠的崖頂。

那裏有一棵極度繁茂的老榕樹,不知已經有多少年頭,仿佛見證了東山無數的日月更替與生命輪回。

狼王也佇立在山巔上,兩兄弟靜靜的看著伏在樹根下,一身厚雪的“母親”。她的頭窩在一副巨大的狼骸中,同狼骸一同,永眠。

東山中萬物肅殺,她於一個雪夜出走,踟躇的行盡自己最後一個旅程,將生命終結在這一處山巔,與她的伴侶眠於一處。他們當初在榕樹下遇見彼此,也在榕樹下再次相聚。

生命是一場有盡頭的旅程,她要在此停下腳步。

狼群在二十七年前,曾有一位極其強大的白狼王,他就像村民口中的狼神一般,守護著東山萬物。直到有一日,狼王帶領精銳的族群,向北而去。

一月後,其余所有同往的白狼一個未歸,他獨自渾身浴血,帶回一個人類的嬰兒。

狼王在祖地的聖泉旁放下嬰兒,而後轉身踏著血腳印,緩慢無力的走到榕樹下,他的內臟早已碎裂。與伴侶做最後一次告別後,吐出最後一口氣,山巔處的夕陽,映在他逐漸凝固的金色瞳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