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寒門18

山長把方暇叫過來, 是詢問詩集主人的事。

那本薄冊是根據今天詩會題目,從一本更厚的整理成冊的詩集選出來的內容。後者的集冊裏並非每首都是傳世佳作,但是每一首都有令人眼前一亮之處,而且一脈相承、明顯出自同一人之手。

老山長問的非常直接:“這是書院裏的學生吧?”

方暇倒是不意外老山長能猜出這一點, 畢竟他從醒過來之後人就呆在書院裏, 也沒有地方去接觸外人。以老山長那都快成精了的腦子,推測出這一點還是很容易的。

但方暇還是搖了搖頭。

這倒不是否認“書院學生”的說法, 而是告訴對方自己不會透露那學生的身份。

老山長挑了一下眉, 直白地質問:“老夫會害他不成?!”

方暇倒不擔心這個,畢竟老山長雖然遠比看起來的圓滑世故, 但卻算是好人了。別的不說, 起碼對方好心收留他這一點,方暇就得記著這個恩情。

不過, 他到底是早先已經答應了楊守澈,這會兒自然得要信守承諾。

方暇作揖:“晚輩知曉山長是愛惜人才、關照學生之人。”

他雖是這麽說著, 卻絕口不接更前面那句話。

老山長看方暇這態度就知道問不出來,表情頗有點吹胡子瞪眼地送客。

山長本也是好意,畢竟見詩如見人,他從那詩集中就可以看出,那學生並非是為錢財折腰的品性。可是對方卻被洪子睦剽竊了這麽久都沒有出聲, 這裏面顯然是有什麽不可與人說的苦楚, 或許是被人拿住了什麽把柄短處。

老山長本想著,問出人來之後,他也好幫上一幫,結果眼前人可倒好, 跟個鋸嘴葫蘆一樣的, 什麽都不說——難不成他還能把人生吃了?

方暇來的時候被人客客氣氣的請了進去, 走的時候幾乎是被掃地出門得趕出來,前後對比稱得上鮮明了。不過方暇倒也沒生氣,老山長真的想要知道,大可以以先前相救的恩情要挾,對方既然沒開這個口,顯然還是體諒了他的立場。如此一來,老人家現在都作為不過是全了點自己的面子,實在沒什麽。

不過方暇往外走著,倒是突然想明白了那會兒洪子睦叫囂的“他也是抄的”到底是什麽意思——對方是指給他詩集的那人是抄的。

洪子睦顯然沒想到,他這邊是正兒八經的原作者。

要都這麽說也不對。

方暇想起來【楊明流】後來塞給他的那幾張紙。

“用得上”是真用上了,但是全都用上了就很不同尋常。

這個時代往後流傳下去的詩肯定不止這幾首,【楊明流】到底是怎麽確定洪子睦的選擇的?

這準得都讓方暇快懷疑對方有預知能力。

但這要不是預知,只是算計人心……

嘶,簡直更可怕了。

方暇想著對方那比傲天還傲天的姿態,一時之間心裏有點打鼓:這位在附到楊守澈身上之前也絕對是個狠人。

那麽現在問題來了,這麽一個狠人,他真的能和對方友好協商、成功達成讓人“從哪來回哪去”的結局嗎?

方暇覺得自己還遠沒有牛逼到那種程度。

他有點發愁地嘆了口氣,最後還是決定把這個硬茬往後拖一拖,先解決洪子睦的事再說。

只不過方暇擡腳準備往那邊走的時候,卻注意到已經暗下來的天色,稍稍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等到明天再說。

畢竟洪子睦那會兒的模樣,明顯不像是能溝通的狀態,還是給對方一晚上的時間冷靜冷靜,接受一下現實比較好。

方暇卻沒有想到,這一冷靜差點兒把人都冷沒了。

他第二天一大早就得知了消息:洪子睦昨夜落水了。

方暇:?!

*

楊守澈知道這個消息要更晚一點,他慣有晨起背書的習慣、在這期間不受外人打攪,一直等到該出門的時間才輕手輕腳的回來,和楊孤鳴結伴往講堂去。

身邊的楊孤鳴困倦地打了個哈欠,昨日發生了那麽大的事,不管是震驚竊喜還是別的什麽情緒都已經足夠人輾轉半宿了,很顯然書院裏的大多數人都沒有睡好。

楊孤鳴慣常心大,倒不至於被這事影響情緒,只不過他旁邊兩個隔間隔著他傳話,吵得他中間醒了好幾次。他倒是提醒過了幾回,不過兩邊人都情緒激動著,等他好不容易睡過去,那聲音就不由自主的又大起來,被吵醒的楊孤鳴不得已、只能再次提醒,如此循環往復。

似也是知道自己理虧,今天一大早兩邊都攜著禮上門賠罪,叫人憋著一股火都發不出來。但楊孤鳴的性格也確實不會把這些事放在心上,接了賠罪禮、又聽了兩人接連保證“沒有下回”之後,這事兒算是揭過了。

話雖如此,楊孤鳴這會兒看著神采奕奕的好友不免怨念。

“你昨夜明明也是起了,怎麽就精神這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