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水鳥名為屬玉

秦三楚還是邁出了這一步,她攤開手心,默念著國師教她的,能使體內陰陽之氣顯露的咒語。

手腕上青色的血管開始一點點凸起,扭動,好像有什麽東西要破體而出。

是濃黑的陰氣,它沿著秦三楚脈絡明晰的掌紋一點點往上蔓延,顏色也開始逐漸變淡,就在即將轉成純白的陽氣時,她飛快地用扇子將其劃斷。

流動的氣息被凍結,停留在了陰的階段,同時也代表著壽命被攔腰截斷。

小朝發現,秦三楚變了。

她以前總是戲班子裏起得最早睡得最晚的,排練最為刻苦,連演出上一點小小的瑕疵都不能容忍。

而現在,她們碰面的次數少了許多,倒是每至深夜,禦花園裏,都會有女孩子們聚集在那裏。

小朝悄悄給窗戶打開一絲縫隙,她看到秦三楚正和其他同樣年齡尚小的偃師們說著什麽,距離太遠,唇語只能解讀出寥寥幾個詞,“玉杵”、“性別”、“扇子”、“逆轉”之類的。

雖不解其意,但小朝莫名覺得,站在人群中央作為領導者的秦三楚,眼裏有一種名為渴望的光,異常耀眼。

她天生就是要站在台前,而不是幕後的人。

她和怯懦的自己完全不一樣,哪怕名字只有一字之差。

秦三朝如此想著。

她放下窗戶,有些落寞地睡去了。

很快,秦三楚退出了戲班,皇上一旨聖諭,將她封為貴妃。

她真的實現了自己的願望,被整座城裏地位最高的人垂青了,無數的目光匯集在她身上,春風得意。

秦三朝則接替了秦三楚的位置,成為戲班的領隊。

她對這突如其來的升階而惶恐不安,因為她早已習慣跟在秦三楚身後,屏風後,她手心冷汗直冒,差點連牽引木偶的繩索都脫了手。

如此嚴重的失誤,賞戲台上的皇上也沒有半點動靜,宦官上前查看,然後輕飄飄地說了句,“退下吧,陛下乏了,莫要擾他清夢。”

接下來的日子,表演的次數越來越少,皇上似乎性情大變,對曾經愛看的木偶戲興致缺缺,反而開始熱衷於擴充後宮。

但是,被賜予封號的不外乎都是偃師,朝中眾說紛紜,猜測皇帝莫不是中了什麽蠱,青睞這些低賤的戲子。

當然,很快,說出這等不敬之詞的人被皇上貶出了宮去。

秦三朝看著華服傍身、風姿綽約的妃嬪們,意識到了事情並不簡單,但她習慣了不聽不說,只默默地將積了灰的戲服和屏風收拾了起來,像在緬懷一段過往。

童女木偶們圍在他身邊,她們沒有做人時的記憶,無憂無慮,嬉鬧依舊,不理解他的悵然若失。

她也只能這般無聲地緬懷了,因為身邊的偃師們都步了秦三楚的後塵。

她現在,已經是宮裏最後一個還在正常向男性轉化的偃師了。

宦官依然是那副精明勢利的模樣,圍著妃嬪們鞍前馬後地獻殷勤,而經過自己時,則熟視無睹。

沒有人能為她的前路指點迷津了,秦三朝心中開始迷茫,反正現在也沒人管她,漫無目的的閑逛,發現自己竟出了宮,來到了海邊,一望無際的紅樹林下,藏著偃師古老的家鄉。

腦海裏歷代先祖的記憶湧現出來,她亂如麻的心緒稍稍平靜了些。

離開故土已有多年,不知那裏是否還是記憶中的模樣?

點亮一只犀角,她正準備下去看看,卻突然發現遠處亮起了幾十個光點。

妃嬪們有序地往海邊走來,身後是一輛輦車,沉甸甸的,在沙灘上壓出深深的輪痕。

秦三朝不明白以她們如今的尊貴身份,為何還要親自做這粗活,便用手語詢問道:“請問,輦車裏是什麽?”

妃嬪們默契地答道:“是想家的姐妹們,想回家鄉看看。”

秦三朝心思單純,只當思鄉心切的不止有自己,沒再追問。

可這時,一陣海風刮過,吹起了輦車的簾子,一個人形的東西從車上滑落下來。

她起初以為是木偶,但一細看,分明是一張熟悉的臉,身上還是妃嬪侍寢穿的衣服,但露出的四肢已經變成了木頭。

變回木偶,意味著死亡,每位偃師都很清楚。

秦三楚看著這些木屍,心下悚然,妃嬪們剛死去不久,臉上的笑容還未僵硬,仿佛下一秒就能睜開眼。

“這……這是怎麽回事?誰殺了她們?”

“沒有人殺她們,她們是自願的。”秦三楚從人群中走出,她沒打算隱瞞,一五一十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知了秦三朝。

沒想到這個往日裏沉默寡言的女孩,這次卻沒有如她意料中一樣點頭表示明白,反而激動地反駁:“我不能理解,國師為什麽要幫你實現願望呢?他真的不是在利用你嗎?”

“國師早就飛升成仙,我們這樣的人,對他能有什麽利用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