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旁觀者迷

或許是因為心理暗示,知道仿生人只是一附加在我身上的設定後,我開始無意識地進入待機模式,就像真的需要睡眠一般。

清晨的雞鳴聲把我喚醒,荊年已經不在床上,枕邊為他準備的衣物也不翼而飛。

我連忙跑出屋外,看見房檐上躺著個小小的身影,這才放下心來。

沒想到荊年還童後的第一件事,是在房頂上曬太陽。

我慢慢走近他身邊,他雖然有些警惕,但也沒起身,只是定定地看著我。

常識告訴我,和五歲的小孩子打交道要溫柔耐心。

於是我也躺了下來,輕聲說道:“我以前也喜歡像這樣躺著曬太陽,因為充電效率快。”

荊年那邊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響起了怯生生的童音。“充電是什麽?”

“就是……讓我更有精神一點。”

“原來如此,我也覺得今日格外有精神。”他喃喃自語道,“平日裏都是關在水牢的籠子裏,宮主偶爾帶我去魔域的時候,才能見著太陽。”

薛佳佳說洗髓丹會讓荊年的記憶回退到童年,想必現在的他,還以為自己醒來之前都在水牢裏。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以後都不會再去水牢了。”

掌心溫熱柔軟的觸感竟讓他身體僵硬了一下,睫毛受驚地顫抖,問我:“這裏是哪兒?你是誰?”

竟然把我忘得這麽幹凈。

我心中很不痛快,順口騙他:“我是你的新主子,你們宮主已經把你賣給我了。”

“主子……”他重復了一遍這兩個字,卻很快接受了。“那我需要做什麽呢?如果沒有做好你會把我關起來嗎?還是殺了我呢?”

見他一臉平靜地說出這些話,我反而過意不去了,拉著荊年下了屋檐。“先吃飯。”

老偃師家裏雖然有廚房,但他的身體幾乎快完全木化了,和辟谷的秦屬玉一樣不需進食,灶頭上蒙塵很厚,著實讓我忙活了很久。

小荊年異常乖巧,安靜地看著我忙碌,偶爾打個下手,和我印象裏的荊年簡直不像同一個人。

我端起碗喝了口羊肉湯,心想事情好像也沒那麽遭。

下一秒,湯被我吐了出來,又腥又膻,根本無法下咽。

看荊年做飯的時候,明明覺得不難,現在想來,果然是我的錯覺。

正想把湯倒了重做,荊年卻已經放下了面前喝得幹幹凈凈的湯碗,兩只黑亮的眼睛懇切地看著我,問道:“我看外面是海,這兒是不是離魔域很遠?”

“對。”

“那我是不是就沒辦法完成宮主的任務了?”

這孩子莫不是魔怔了?還想著跟柏少寒去魔域打聽宣凝的消息呢。

我無奈道:“剛剛就說了,你已經不是柏少寒的人了,不用再管什麽任務。”

荊年抿了抿唇,走上前來輕輕抱住我,臉埋在我腰間,聲音悶悶的。“可是,我想去。”

我愣了愣,反應過來,原來他從方才開始,就在小心地討好我,為了提出打聽宣凝消息的要求。

也是,十五歲的荊年可以一臉冷漠地否認與宣凝的血脈羈絆,但現在他畢竟只是個孩子。

我心頭一軟,差點就答應了,秦屬玉適時提醒我,魔域離這裏實在太遠,三天時間不可能到達,何況那裏危險重重。

這時,坐在門口藤椅上小憩的老翁睜開眼睛,他聽不太清我們的談話聲,但渾濁的目光掃過荊年時,停住了,指著他道:“說起來,你之前昏迷時還沒發現,現在一看,你這雙眼睛,老朽似曾相識。”

此言一出,我甚為不解,宣凝失蹤那段時間不是去了魔域呢?為何一輩子沒踏出舂都半步的老偃師會見過她呢?

面對我的詢問,老翁擺擺手,“我老糊塗了,你們去問問村子裏的漁夫吧。”

據他所說,村子裏有數百個漁夫,都是普通凡人,唯獨有一個漁夫很不同,其他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卻反其道而行之,其余時間則行蹤成謎。

我便帶著荊年於傍晚來到海邊,不知是不是紅樹林的緣故,我覺得這片海域的夕陽格外瑰麗。

我們要找的漁夫如期出現了,他衣衫破舊,身後的海灘上有一排排手杖留下的小坑。

但並不是失明。

因為他的臉上覆著一條我再熟悉不過的黑緞,只是陳舊不堪,金色顏料褪色得厲害。

正是廟會上售賣琴魚的那位老先知。

他把手裏的舊漁網對著虛空高高拋起,明明網中什麽也沒有,但它落入水中後,卻奇跡般下了一陣霓虹雨,五光十色的琴魚刷唰唰落入網中。

但這次我顧不上感嘆,徑直跑過去,正欲開口詢問,他卻示意我噤聲,手指著那片火紅勝血的晚霞,悠悠道:“你知道麽?其實這個世界並沒有想象得那麽大,修道之人只需飛行數日,便能橫穿整塊大陸,而看似廣袤的大海,只要朝著日落的方向一直前進,用不了多久,就能觸碰到遊戲的版圖邊界。但即便如此,仍然有很多人畢生都在錯過。我認為,這才是遊戲裏最有意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