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初聞不知曲中意

由於是主動入夢,我得以見證程序的完整啟動過程。

一開始,入眼都是分辨率很低的模糊像素點,再慢慢細化清晰。

被核爆蘑菇雲籠罩的天空,以及撲簌簌落下的黑雪。

這是我工作的場地,也是進遊戲之前的現實景象。

甚至連耳邊也開始播放那首《3002年的第一場雪》。

這算什麽?模擬出熟悉環境、好讓我加速適應?

但我都來這裏三年多了。

真是累贅且無用的設計。

我沿著雪地向邊界走去,樂曲聲逐漸開始變化,並非隨意無序,好像是在保證所有音符都健全的情況下,對它們進行重新排列組合。

逐漸,竟變成了3號彈奏的琴曲。

雖說基本音符只有七個,世間所有樂曲都由此組構。

但為什麽,偏偏又是3號的琴曲呢?

我不喜歡這種充滿巧合的設計感。

下一秒,我又否定自己,將一切歸咎於推測的不準確性。需要完整地對兩首曲子進行記錄比對後,再確定。

可當我打算靜下心來認真聆聽時,樂曲聲猛然飛遠,好似去了天邊、去了遊戲外的現實世界。

不對,弄反了邏輯,應當是有人在現實那頭播放這段音樂,我才能聽到它。

是誰?是曲子的作者3號嗎?

正思忖著,入夢程序已啟動完畢,我依然躺在寢居的床上。

方才的感受,就像站在遊戲與現實的交界處,這種地方就是所謂的登錄界面。

如果真是登錄界面,那這登錄界面為何如此像我的工作場地?

就好像……我從頭到尾都在遊戲裏。

不敢再深思下去,我拍拍臉頰,還是正事要緊。

入夢,是為了明天給荊年送道侶名冊,提前排演。

定了定心神,我出發去洊震峰找荊年了。

夢裏晨光熹微,荊年一身玄衣,在屋頂打坐。

我搬了梯子準備爬上去,他早已看到我,本以為會被取笑,結果腳下一輕,荊年馭風相助,我平穩地站在了青瓦上。

“師兄,這麽早找我——有何事?”他語調輕快,似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不愧是將要結道侶的人。

我心中不快,白他一眼,道:“原來你已經知道了。”

“嗯?”

“道侶名冊啊,這麽大一張,夠你挑好久了。”

“我不明白師兄的意思。”

還在裝呢?

我不想配合他,徑直將手探入袖中。

空無一物。

奇怪,名冊不見了,昨晚睡前不是疊好收起來了麽?

是半路掉了、還是荊年在整我?

我狐疑地打量著荊年,他卻自然地攬上我肩頭。“別站著了,師兄需要好好休息,調養身子。”

雞同鴨講了大半天,我終於忍無可忍,用力推了他一把。“調養什麽?我又沒受傷!”

他似有預料般,先一步向檐邊退去,我去抓荊年的手,反被他拉過,雙雙滾落到地面。

衣冠都亂了,平日裏分外注意儀表的荊年,此刻卻並不在乎,他笑得閑適而恣意。

“真懷念啊,和師兄待一起的日子。”

“莫名其妙,每天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我覺得今天這夢裏的荊年尤其反常,開門見山道:“名冊呢?如果是你拿走了,好歹跟我說一聲。”

“根本沒有名冊這東西。”荊年眯起眼睛,手掌放在眉心,擋去了初升旭日的金光,像山精野鬼一般空靈狡黠。

“怎麽會沒有?薛長老親手給我的,全是他給你挑的適齡道侶。”

“師兄,你忘了麽?”荊年一字一句道。“前些日子在冰湖時,你我二人已結為道侶。”

我倍感詫異,之前夢與現實的差別還只是荊年的武器不同,現在竟連我們的關系也有了質變!我結結巴巴道:“不可能!在冰湖……我不是害你突破境界失敗了麽?薛佳佳也說雙修不是那樣的……反正我沒同意過!”

“是,但從冰湖回來後,師兄依然要與我行肌膚之親,我也向師兄求證了可否知道什麽樣的關系才能做這種事。所以說,師兄默認了要做我的道侶。”

怎麽會這樣?描述的過程細節都吻合,但結果卻截然不同,現實裏荊年對我愈發疏遠,夢裏卻成了順水推舟、成就良緣。

問題到底出在哪兒?

荊年習慣了我時不時陷入運算的呆滯期,也不催我答話,只是慢慢收緊雙臂,將我環在懷中,語氣溫柔又危險。“想不明白,可以慢慢思考。記不起來,可以慢慢回憶。我會一直等你的,師兄,不論是在夢裏,還是在任何地方。”

腦子裏仿佛有一根弦繃斷了。

隨即思緒像潰堤的洪水一般奔湧而出。

原來問題出在荊年身上。

或者說,是眼前這個夢裏的荊年。

顫抖著雙手,我輕輕撫上他面頰,然後小指張開,繞過他藏於發絲下的耳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