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配角沒有主角命
我最終是獨自禦劍去了會場,荊年選擇和他平時走得近的同門們一起。
他所言不虛,因為我對秦屬玉說了不合時宜的話,路上騷動不小,但照例被我屏蔽。
會場外早已人山人海,聚集了各門各派的修行者。五蘊宗名聲在外,事先預留了看台雅座。不過整個場地最醒目的,還屬正中心、瞭望塔上坐著的大東道主——渡業宮宮主與其隨從們。
我仰頭費了老大勁,目光也越不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但實在太好奇這位大人物,他只言片語,便能召集來天南地北的能人異士。
不知不覺,走到了隊伍前面,依稀辨認出紗帳後,一名紅衣男子慵懶靠在椅上,雖是閉目養神,也氣度非凡,台下看客敬畏不已。
這些看客中,也包括薛長老。
“渡業宮宮主,我記得好像是個重要角色。”他正出神著,我叫了幾遍都沒反應。
“師——尊!你——看——見——屬——玉——師——兄——了——嗎?我——來——還——劍!”
加大音量有效果,但壞處是別人也全聽到了,於是才消停不久的議論聲又卷土重來。
“嚯,我看不像還劍,倒像以劍傳情。”
“戚師兄也太執著了。”
“是啊,都用了秦師兄的貼身佩劍,還不知道見好就收。”
這就是我不喜歡蠻荒人的理由之一,貼身佩劍又不是貼身內衣,大驚小怪。那我還見過荊年洗澡,照他們的邏輯,豈不是得以身相許了?
“成何體統,出門在外,規矩都忘光了?”洊震長老呵斥住弟子們,但數道好奇的目光仍在我身上逡巡。
逐一回看過去,他們或是好奇或是鄙夷。除了一雙琉璃色的眸子,平靜下隱含怒意,如薄刃破冰,令人心悸。
還待細看,荊年卻已移開視線,神色如常地與同伴交談。
也許是我看錯了,荊年怎麽生氣呢?毫無緣由。
“你也是,少給我惹是生非。”洊震長老的聲音如雷貫耳。我揉揉耳朵,低眉順眼給他道歉,但一瞥過去,見秦屬玉也在,便晃晃手裏的劍:“屬玉師兄,對不起。”
入門半年以來,我學乖了,哪怕不明白怎麽回事,先道歉再說。
秦屬玉已不似方才那般局促,半躬身雙手接劍。“不必道歉,你沒有錯。”他儀態端正,行禮間,劍穗與木鳥分毫未動。
他向洊震長老請示道:“那我出發了,師尊。”
長老微微點頭,目光定在劍穗上,問:“你還在雕那個東西嗎?”
原來秦屬玉屋裏的人偶,已經不是秘密。
“很久沒雕了。”肩上屬玉鳥的沙嗓突兀響起。
“當真?”
秦屬玉卻拍拍鳥頭,食指橫在唇邊,手腕轉動。
這是我為數不多知道的手語:別說謊。
屬玉鳥縮縮脖子,恢復成青年的聲音。“回師尊,是的,還在雕。”
“你這又是何必?都已經來我宗十余年了,還有什麽放不下的呢?”
他失神了倏忽,苦笑道:“弟子也不知,要如何才能放下。事到如今,弟子真希望自己是一塊木頭,雕壞了,還能重來……”
“那你要一直沉溺下去?”洊震長老少見地對秦屬玉發了火。“要是真沒天分倒也罷了,你還記得帶回夜啼劍是哪一年的事麽?遲遲不開刃,只知道用它雕那沒用的木頭,這樣下去什麽時候才能突破元嬰期?”
“突破不了就突破不了唄,屬玉年紀也不大,催什麽催?你是有皇位給他繼承還是怎麽著?”薛長老在旁不冷不熱道。
“我教訓自己的弟子,輪得到你插嘴?”
“您還知道是師徒啊?不知道的,以為您是他爹呢。”
就知道這一老一少碰了面,不出兩分鐘就能吵起來,一個嫌對方太輕浮,德不配位,另一個嫌對方老古董,冥頑不靈。氣氛劍拔弩張,虛空中兩方神識交戰,靈力湧動,幾乎要講看台的屋脊掀翻。我和其他弟子一樣低著頭不敢作聲,腳下仿佛掛著千鈞重物,挪不動步子。秦屬玉嘆了口氣,隨即跪下來,重重磕了個頭。
“師尊,師叔,請你們莫要爭執了,說到底,還是怪弟子無能。但今日大會,應是師弟們大展身手的契機,我的私事不該喧賓奪主。”
洊震長老這才收了神識,但言語中還是忿忿不平。“屬玉變成這樣,薛長老你難咎其責,知道他要擺脫偃師的身份,當初還送什麽木頭鳥給他,修行路一開始就被你帶歪了。”
薛長老似乎被他戳中了痛處,也不牙尖嘴利了,權當默認。
對峙結束,弟子們終於能出發去會場,秦屬玉走在最後,他像一只離群的頭鳥,隱忍而沉默。
和他截然相反的,是風頭正盛的荊年,他帶領著隊伍,步履沉穩,胸有成竹,緊跟其後的是柏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