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過界

沈承安的問題就像石子砸入深海,顯而易見的答案下,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盛霜序不敢回答,半晌誰也沒說話。

沈承安忽地道:“因為我的眼睛遲早——我就去練了一段時間格鬥。”

沈承安的話裏帶了幾分忐忑,眼睛的問題是他與瑪利亞母子之間塵封在心底裏的禁忌,他很難有傾訴的時候。

他遲早要面臨視力的衰退,多年的不安致使他不得不為往後的日子做打算,他受過太多苦,只能盡可能地在別的什麽方面強壯點。

盛霜序這才意識到,沈承安正在向他傾訴。

他輕輕地轉過身,身側的沈承安也正注視著他,碧綠的眼睛裏泛著柔柔的月光。

他的眼睛真漂亮,盛霜序想。

“睡吧,明天都會變好的。”盛霜序下意識伸手去擦沈承安眼角的淚痕,等他反應過來時,手指被沈承安體溫熱得心悸,直嚇得想縮回指尖。

沈承安忽地擒住了他的手,抵在額前,將眼睛藏進手背的陰影裏,他的睫毛很長,掃得盛霜序手背發癢。

“晚安,”沈承安說,“老師,希望我們都能有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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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承安總是噩夢。

他的噩夢無非就是那幾個交織的回憶拼拼湊湊組成,韶清的死,性取向矯正的折磨,還有教堂裏永遠聽不完的聖歌。

他抱著盛霜序的手,夢見了穿著裙子的盛語薇——他並不記得盛語薇的臉,故而夢裏的面容也模糊不清,他卻能在夢裏篤定這就是盛語薇。

他躲在衣櫃裏,衣櫃外就是樓頂的天台,盛語薇長發飄飄,與穿著裙子的盛霜序背對他,並排坐在一起。

他夢裏的盛語薇忽地轉過頭,她冷冷地對沈承安說:“沈承安,你對我哥哥所做的一切,一定會遭報應的。”

“你的眼睛就是代價。”

沈承安嚇得一身冷汗,他張開眼睛,眼前發昏,過了好一會兒才看清旅館內的擺設,天已經蒙蒙亮了,他裹在被子裏,身邊空蕩蕩的。

還好,他還能看清。

盛霜序已經起床了,洗浴間裏傳出洗漱的水聲。

沈承安從床上坐起,他睡眠質量很差,眼角和太陽穴都酸澀地脹痛著,這時候盛霜序從洗浴間走了出來,他頭發有些長,打濕的發尾柔順地貼在臉側,他擦臉擦得很粗糙,就只有眼鏡擦的最幹凈,脖子上還掛著水珠,濕潤潤地淌過脖頸處的紅痕。

那是沈承安昨天留下的痕跡。

盛霜序不是個總照鏡子打理自己的人,他甚至沒注意到脖子上的紅痕,就慷慨地都展露了出來,看得沈承安心裏發癢。

他越來越不能克制自己了。一切的一切都脫離於他的控制,將他的控制欲碾得粉碎。

都因為盛霜序,而他只能再一次又一次的欲望崩堤後,去懊惱自己的失敗。

沈承安接替盛霜序去洗漱,試圖用涼水叫自己冷靜下來,他出來後,盛霜序就已經穿戴好了,他乖巧地坐在床邊,安靜地等沈承安收拾。

盛霜序又穿著那件肥大的羽絨服,十根手指緊張地絞在一起,脖子上掛著沈承安的圍巾。

兩條圍巾顏色很相近,盛霜序想要盡快逃離與沈承安的獨處,便大意戴錯了圍巾。

……他的老師這副模樣有點可愛。

這是沈承安的第一反應。

盛霜序抱著手等了好一會兒,無意間轉過頭,卻見沈承安還站在原處,正盯著自己發愣,盛霜序迎著他的目光,看見那雙眼睛裏只有自己,當即覺得渾身不自在起來。

盛霜序趕忙站起身,卻只顧著打量沈承安的眼色,不小心一腳提到了椅子腿,金屬制的椅腿重重地劃過木質地板,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沈承安被這聲音嚇了一跳,也被自己方才不著邊際的幻想也嚇得一個激靈,他趕忙背對著盛霜序換衣服。

盛霜序就安靜地站在墻邊,低頭看自己的鞋子。

沈承安很不對勁兒,從兩個人獨處起,他就變得非常奇怪了。

盛霜序不敢和他獨處,他害怕沈承安發瘋,又怕他肆無忌憚的親密。

盛霜序不敢問,連冒出來的疑惑都要被他掐掉,他不想多想,也拒絕多想,他杜絕一切他不願意接受的可能性,便封鎖內心,只麻木地對沈承安言聽計從。

換好衣服的沈承安走了過來,他將錯就錯地圍了另一條圍巾,手握在了門把手上。

盛霜序垂著頭時,半只臉都捂在圍巾裏,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的,破碎的鏡片隨著呼吸,浮上層薄薄的白霧。

沈承安著了魔似的,他一只手抓著門把手,另一只手去摸盛霜序露出的小塊臉頰,他們之間誰也沒說話,盛霜序很害怕,他的手指就貼著盛霜序的臉皮,穿過了他膽戰心驚的喘息。

他的食指磨挲著盛霜序的唇形,手背緊貼住因盛霜序呼吸而溫熱濕潤的圍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