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傷口

沈承安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心跳沿著他的皮肉,穿透了他的耳膜,四周都是砰砰的響聲。

窗外的風聲,隔壁的呢喃細語聲,都被隔絕於這激烈的心跳之外。他壓著盛霜序,赤裸的胸膛緊貼在一起,盛霜序有力的心臟撞擊著他的心臟,他的老師是如此鮮活而滾燙。

冰涼纖細的手指貼近了沈承安的臉頰,輕輕地挪移到他的左眼附近。

盛霜序悶悶地說:“……承安,你受了很多苦吧?”

沈承安一怔,血液猛地往上湧——甚至連呼吸都阻滯不已,他要喘不過氣來了。

“你才十七歲,你還年輕,該好好利用青春,”盛霜序糊裏糊塗地說,又變回了教書時的模樣,“要好好念書,自己要強最重要,才能擺脫你的父親,我也一樣……”

沈承安:……

沈承安移開與盛霜序對視的眼睛,幹咳兩聲,說:“老師,我已經二十五歲了。”

“啊?”盛霜序迷茫了,“怎麽會的呀?你怎麽長這麽大了?”

喝醉了的盛霜序愈發混亂,他努力去看沈承安的臉,記憶裏的少年在他眼前越來越強壯,支在他身側的臂膀肌肉迸發,盛霜序一只手還貼在沈承安臉上,另只手去摸他的肩膀。

盛霜序的手指沿著他結實的胸膛往下滑,摸到腹肌的時候,被紅透了耳根的沈承安捉住了手。

沈承安懊惱自己的情緒又被盛霜序牽著鼻子走,他一次又一次地在這種地方落於下風——他甚至都不會為此作嘔,他氣急敗壞地說:“盛霜序,你發什麽酒瘋?”

盛霜序嚇了一跳。

他對沈承安冷冰冰、兇惡的語氣很敏感。

他很害怕,縱然這時候的盛霜序並不知道自己的恐懼因何而來,他本能地抗拒著壓在身上的沈承安。

他不住地發抖,說:“你不要吼我,我好害怕……”

沈承安松開了緊握著盛霜序的手,喉嚨發澀,他想說些什麽,卻發不出聲音來。

盛霜序怯怯地說:“你兇起來的時候,我怕得心裏都在打顫。”

盛霜序的話像柔軟的絲,細細密密地纏住了沈承安的心尖,不動的時候還好,可他的心總要跳動,細絲綿綿地割進肉裏,引得他鈍鈍地痛。

愧疚再度沿著他的身體攀爬,匯聚於盛霜序與他相貼的皮肉處。

沈承安努力去搜尋曾經積壓在心中的恨意,他去想韶清的死,盛霜序的那一通電話,試圖去喚起自己所作所為的正當性,以剝離內心對後悔情緒的焦慮。

沈承安撐起胳膊,下意識單手去摸盛霜序還潮濕的頭發,聲音越來越小,就像是說給自己聽:“老師,我不會再嚇你了,不要怕。”

酒後的盛霜序還是那個無論什麽話都會相信的人,他這模樣與八年前一點沒變,沈承安不再捉他的手,他就又去摸沈承安的臉頰。

盛霜序說:“你要說話算話,否則——”

盛霜序的手總在沈承安的左眼附近打轉,他忘了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麽。

他教書時,脾氣一直很好,對自己的學生容忍性很高,很少有被真正惹惱的時候。

連“否則”接下來的話都忘記了要怎麽說,或者盛霜序本來就沒打算追究這個在他心裏變成了十七歲的學生。

畢竟沈承安只有十七歲,不是以後會傷害盛霜序的二十五歲,盛老師這時候不會計較。

酒精作用下,盛霜序的思維也跟著亂飄,他轉眼就說:“承安,你的眼睛好漂亮。”

“你是波斯貓嗎?兩只眼睛的眸色不一樣呢……”

沈承安有好好信守承諾,即便被盛霜序無心戳到了痛點,他只是把嘴巴繃成了一條直線,最終什麽都沒說。

盛霜序的手指越按越重,他又糊塗起來,反反復復地念叨:“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你變成這樣的嗎?”

“你能看見我嗎?”真真假假的幻覺和記憶都混合在一起,盛霜序將不敢說的話都抖了出來,“你的左眼看不到我,是嗎?”

沈承安保持沉默。

盛霜序嗚咽起來:“我好害怕,你為什麽不否認,你能不能否認我?——我是個懦弱膽小的男人,沈承安,我承擔不起這樣的責任,我不敢面對這個事實。”

“我不想做你的老師了,我們不要做師生,一切還能重新來過嗎?”

沈承安將永遠記住這個刀割似的夜。

細絲又將他裹緊,痛苦在他心中築出繭房。

沈承安忽地理解了韶清的感受,他要把自己血淋淋的傷口展現給盛霜序,他的嗓音沙啞低沉:“不能了,老師。”

“我的左眼已經廢了,右眼也在緩慢惡化,總有一天我會成為一個瞎子,這樣的回答,你滿意了嗎?”

這也是他無法徹底與瑪利亞撕破臉的原因,這也是他的秘密,除了瑪利亞之外無人知曉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