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內褲

這群小混混長久地欺負沈承安,只因為他是混血,他那雙眼睛該死地與其他人不一樣。

他們需要泄憤的工具,借此來彰顯自己的了不起和灑脫。

盛霜序便領沈承安回了自己家。

那時候的盛霜序還沒離婚,他的妻子——也就是沈承安的師母高媛媛也沒有後來那般歇斯底裏,她此時還是個婚姻幸福、夫妻和睦的女人。

即使盛霜序把自己臟兮兮的學生領到家裏,她也不會排斥。

高媛媛讓沈承安坐到臥室裏,耐心地為他處理傷口,她囑咐他不要亂動,好好歇一會,然後去廚房做飯。

她真是個好女人,善良、溫和,甘願下嫁給這個家道中落的窮酸高中老師,和盛霜序天造地設的一對。

沈承安坐在臥室裏,百無聊賴,他本來應該識時務地主動去客廳坐下,可他忍不住去觀察掛在墻上的、盛霜序的照片。

有盛霜序的單人照,也有和高媛媛的合照——單人照更多一些,說是多一些,其實也沒有多多少,盛霜序顯然不愛拍相片,無論是少年還是青年時期,盛霜序在鏡頭下都有些靦腆,眼睛下意識躲閃著鏡頭。

沈承安在滿墻照片的角落,看到了年輕的盛霜序與年輕女孩的合照,兩個人都只有十來歲,女孩的模樣與盛霜序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是陰沉著眼睛,看不出一點朝氣。

沈承安不認識她,視線又挪到盛霜序身上。

他膚色很白,舊照片經受過長年累月的磨損,微微有些曝光,將盛霜序襯得幾乎透明。

沈承安想了想他上課的模樣,手臂舉在黑板前,皮膚看著像散了淡淡的白色熒光。

他轉動視線將不同模樣的盛霜序收入眼底,正準備出門時,無意間發現衣櫃門縫裏夾著張紙。

其實這看起來沒什麽,總有人喜歡把東西落在口袋裏,夾在衣櫃中後被翻亂的衣物裏擠出來,或許這張紙條也是如此,並沒有什麽特殊的。

但沈承安覺得很礙眼。

他的好奇心壓到了理智上頭,他趁臥室沒人,打開了衣櫃。

衣櫃裏是琳瑯滿目的裙子,只有側邊夾著幾件男士襯衫,那並不是紙片,而是一張照片,一張軟趴趴的、正面朝下的掉了下來的照片,落在沈承安鞋面上。

畢竟盛霜序和高媛媛夫妻住在一起,裙子多一些很正常。

沈承安心中產生了連自己都難以理解的失落感,他關上衣櫃,撿起了那張照片。

他的失落感消失了。

照片上的女人——不,或許說不能稱之為女人,沈承安滿眼都是那人的喉結、以及硬挺的肌肉曲線。他穿著鮮紅的裙子,高跟鞋的繩帶掛在指頭上,抱著肩膀輕輕地笑。

那張可以說的上是濃妝艷抹的臉,正是年輕了幾歲的盛霜序的臉。

沈承安的視線無法從照片上挪移,指甲在嫣紅的裙面按出了皺巴巴的折痕。

以至於盛霜序叫沈承安出來吃飯,他都沒聽見。

盛霜序沒注意到沈承安的異樣,他胳膊肘撐在門板上,望著沈承安時笑得溫和又帥氣。

盛霜序即使英年早婚,也很受女學生歡迎,他儒雅、幹凈、純粹,永遠能站在眾人的焦點,沈承安陰郁、內向、遊離在眾人之外,他幾乎是沈承安的反義詞。

盛霜序毫無戒備心,他不知道這一張照片的蝴蝶效應,會把未來變成什麽模樣,說:“怎麽叫你吃飯沒反應呀?”

而他穿裙子的照片正緊緊貼在沈承安的側兜裏。

“沒什麽,”照片的溫度仿佛穿透了校服,灼得沈承安大腿滾燙,“我這就來。”

那股滾燙滲透他的皮膚,叫沈承安幾乎邁不開腿。

對視著老師的眼睛,沈承安甚至都不知道該先邁哪一步,眼前的盛霜序仿佛也穿上了紅裙子,在他腦內回閃。

沈承安一個不注意,摔了一跤,臉頰貼在了盛霜序腳邊。

他挨了那麽久的打,這會兒腦袋才鈍鈍地發起暈來,盛霜序想把他拽起來,他卻使不上力氣,救命稻草似的抱緊了盛霜序的腿。

沈承安匍匐在盛霜序腳下,他的臉頰磨蹭著盛霜序光滑纖細的小腿,心裏找到了久違的安全感。

盛老師真好。

沈承安想。

盛老師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會對他好的人。

作為回報,他也一定要對盛老師好。

——在那件事發生之前,盛霜序曾是他最尊重的人。

-

沈承安拿出了一條紅裙子。

盛霜序看到這條眼熟的裙子,張皇失措地想往外爬——可他又能跑到哪去?

沈承安家的客廳這麽大,盛霜序像狗似的被拴著鎖鏈,鎖鏈的一頭拴在茶幾腿上,他跑了不一會兒,鎖鏈繃直,他就木木地坐在原地,看著沈承安越走越近。

沈承安話語輕柔的像在哄孩子:“盛霜序,穿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