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五年後

南水縣發了

又是一年江南春, 清晨,濛濛水汽潤濕了諸多小娘子清薄的裙邊,河面四處都是婀娜的船娘唱著小曲采集晨露。

南水縣的小碼頭停滿了商船, 無數穿金戴銀的富商攜著仆從一下船便不停地張望。

南水縣已經跟他們記憶中沾滿水漬的小縣完全不同,從前從沒有大商來的巴掌地, 如今已經頗有名氣,這幾年在豪門貴族餐桌上嶄露頭角的桃記香豬, 已經把別的豬擠兌得見天在圈裏睡懶覺。

南水縣周圍的豬倌兒日日求神拜佛, 盼著天降奇豬狠狠殺殺南水縣的威風。

有的豬倌兒便罵:“老蠢材這般的不解事,南水縣有個豬祖宗在皇帝跟前兒吃香喝辣,它肯給你一二甜頭還能做豬崽兒的老祖宗?我看不如大夥兒一起去南水縣挑著種豬回來,說不得能沾一二分仙氣, 長它八百斤,豬腰子此寒瓜都大些, 豈不美哉?”

誠然小寶在宮裏日日有人洗香澡, 還有小關公公時不時帶著它出門遛彎兒,但天下的豬運都跟給小寶一豬占了似的,這麽些年南水縣再沒出過氣運福豬,個個照死裏吃喝也就能長個兩百斤,就這,還是大桃精挑細選的培育良種的結果。

但這些豬雖然不及小寶健壯,也長得肉質軟糯,摸起來便如棉花一般軟, 做出來更是香嫩可口,豬腥味兒大減, 江南近年騸豬的人家越來越多, 豬肉儼然已成了一道美食, 不復往日輕賤了,桃記香豬更是江南豪門家宴必吃之菜。

這般日久年深,香豬肉價已經堪比牛羊,這海一般的銀子惹得每年都有諸多提著菜刀的豬販子慕名而來,企圖求得養豬之法。

南水縣騸豬的一把手是張阿公,養豬的一把手就是大桃,張阿公又是個好為人師的,帶著大桃和牛哥兒開了無數養豬茶話會。

近一二年下來,附近縣果真有養出好豬賣上高價的。

眾豬販子對張家師徒多有感念,聽說如今已給人畫了青面獠牙的大像貼在家裏做祖師爺供奉。

這話兒將小騸豬張的師父老騸豬張氣得幾日沒吃下飯,他如今已認了命,畢竟豬顯見著旺張家。

但張阿公自覺已經有了美名,少不得再跟沈老娘拼個美貌,立志在有生之年做個美髯公,看著外頭傳過來的醜八怪畫像,一時萬念俱灰,顫聲兒道:“一世英名毀於一旦、毀於一旦也!”

他南水縣小潘安可不是這幅鐘馗相哩!

一家子險給他笑死,只此後牛哥兒和大桃再不讓這小老頭騸豬,大包大攬,手下沾得豬孫無數。

有來販貨的客商坐在小攤兒上喝茶,豎起聽隔壁桌這般說,心頭便起了心思賣一二種豬回去自個兒養養看。

後頭運出來三車的豬,一個十五六歲面色黝黑的少年正一頭一頭地挑。

往年春天大桃都會回鄉挑豬,他在養殖上很有些靈光,便是隨便養的雞都能比別的重二兩。

大桃鄉的種豬,年年裏正都得等他來挑。這一二年大桃在松山書院苦讀,除了年節上已經很少回家,他知道自個兒在識字識字識得晚,在念書上沒什麽大成就,起先還想做投軍做個養馬倌兒,好歹也是個鐵飯碗,且說起選育良種的本事,便是他爹如今也得叫他大爺。

這話如何挨得一頓好打暫且不提,魚姐兒一聽便咯噔一聲道:“大桃哥,可不能做弼馬溫去!”

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張知魚覺得大桃哥去養馬,還不如進了百獸園給皇帝老兒養百獸,好歹也能見著小寶,宮裏還有她小仁叔,怎麽不能給人欺負死了。

但任何朝代地位最高的永遠是文官,不管養馬還是做百獸園院長,都不如正經做個農官,士農工商,考進縣衙做個小吏,在後勤發光發熱,未嘗不可得到賞識,這般還不會隨意遭到欺辱。

是以大桃和牛哥兒如今都準備考進衙門做個小吏。

今年章大郎便推著豬進城來找他,幾人就在松山書院兩條巷子外看豬崽兒。

大桃挨個摸了一圈兒,便挑了幾只哼哼唧唧的小豬出來,又提出一只如珠似寶地捧在手上道:“這,就是今年的豬爺爺。”

章大郎看著手上這只柔軟的小豬神色復雜,他硬是瞧不出有哪點兒好,怎就成了豬豬之父了?

大桃得意道:“我的嘴是被小寶開過光的。”

章大郎面色古怪地抱著幾個豬爹放到單獨的籠子裏,剩下次一些的便要賣給外鄉豬倌兒。

有外地來的商人曉得這些是選剩下的香豬種子,都面色一喜,紛紛解開腰包想買幾頭回去。

大桃笑道:“我們的種豬只賣農戶,你要吃肉,街上到處都有大桃鄉產的豬肉賣。”

跟在章大郎一塊兒出來的章小京看著爹問:“爹怎不賣給他們,拿了錢買花給娘。”

章大郎摸摸兒子的頭笑:“你沒聽阿公說麽,盛極必衰,咱們家只拿該拿的才好得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