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花柳繁華地

鄉裏能有幾本好書給孩子看?也不過只有那幾本世面流通的書罷了,更精深的早就被世家豪門深藏起來,不是自家人哪裏見得。

即使如此,稍有見識的裏正和族長依然會咬牙供鄉裏最機靈的小孩念書,但凡鄉裏能出一個秀才,這個鄉就有了一個能在縣裏說上話的人。

雞毛蔡早年便在筆墨鋪子做過長工,雞毛筆這樣的蒼頭小利主家看得不算緊,於是被他偷摸學了一星半點,回來後便開了門賣雞,剩下的的毛盡被他拾去做了筆。

因此這些年常有附近鄉裏的小孩來這兒買,就這樣一只不怎麽沾墨的筆,不寫到毛都掉光了還不肯換。

掌櫃看著魚姐兒不算富貴的衣著,只以為她是給家中小弟買的,念及此處轉身便去了內室取了一刀出來:“毛紙雖比不上正經宣紙,但也不算便宜,也得十五文才能買一刀,姐兒可得想好了,再花二十個錢就能買上得用的了。”

張知魚接過毛紙數了數,發現一共有二十五張,大小跟現代都差不多,省著寫也能用很久了,便搖頭:“我能寫字念書,我爹我娘已經決心要多幹一份活兒了,筆墨紙張能用就很好了,省下來的錢,還能讓我小姑和小妹以後識字用。”

掌櫃這才知道東西是買給眼前這個姐兒用的,心下震驚地看著張大郎道:“你家可真疼女兒。”

月姐兒聽了就瞪他:“難道你家不疼女兒?”

掌櫃啞然,自然是疼的,只不是這麽個疼法兒,女兒在家好吃好喝不用下地,只做做家務跟娘學學手藝,到時一副體面的嫁妝送出家門,就算很疼女兒了。但看著眼前幾個水靈靈的女孩子他卻不是沒有眼色的人,自說不出這樣的話來,只點點頭笑著道:“自然疼的,疼的。”

張知魚好歹多活兒一世,怎麽能看不懂掌櫃的言下之意,心下不快,擡頭暗示她爹趕緊給錢走人。

張大郎就逗她:“你不是說掙了錢自己買筆墨嗎?怎地還問爹要?”

張知魚捂住自己的小荷包,理所當然道:“娘給我的錢是娘給我的,我掙給娘的錢是我掙給娘的。”

張大郎有些吃醋了:“那爹呢?”

魚姐兒奇怪地看他一眼:“娘難道不給你錢花嗎?錢給爹只有爹有的花,給了娘全家都有得花。”

張大郎又不吱聲了,你娘的錢你爹確實花不上!午膳有衙門管,早晚都在家吃,衣裳鞋襪都是你娘安排,哪有地方要銀子使?

看著魚姐兒滿心的她娘,張大郎面色沉重地摸了十五個錢放到桌上,幽幽道:“魚姐兒心裏只有娘。”

魚姐兒聽了心裏好笑,蹬蹬兩下跑過去拉住張大郎的衣角哄道:“十二文錢爹也要爭,以後我錢掙多了也給爹,讓爹也不愁銀子花。”

至於多久以後,這就沒數了,但張知魚覺得是很快。

張大郎顯然也這麽認為,一聽這話便笑得好似明兒家裏便有一筆橫財。

掌櫃接了錢,便找來一根草繩把紙捆上遞給張大郎。

張家幾人拿了東西便要回家,不想還沒走出鋪子,街頭卻鉆出幾個女孩子,最小的那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魚姐兒手上的豬糖人,看得口水都要掉下來了。

張知魚警惕地把糖人藏在背後道:“你也喜歡這個豬寶貝?”

張大郎聽著女兒這樣說,只覺得天昏地黑。那個豬究竟好在哪?惹得一個兩個白生生的女孩子都一臉貪婪之色!

這小孩兒矮墩墩的,看著跟夏姐兒差不多大,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嫌棄之色:“這樣的豬在我們鄉送人都是要被打的,誰會喜歡它?”

魚姐兒就指指她的嘴角:“可是你口水都流出來了。”

小孩一愣,其中一個最大的女孩子就把小不點拉過來,用身上有些灰塵的衣服給她擦了擦嘴角道:“晚上就有的吃了,再忍忍。”

月姐兒怪道:“你們沒有飯吃嗎?”

小孩兒把臉藏在姐姐懷裏悶悶地說:“我們有飯吃,但還是餓。”

這話一出,張知魚便覺得不對勁了,仔細打量起眼前這三個女孩子。

竹枝巷子裏的窮人家也不是沒有,桂花家就很窮,她家還有三個哥哥,家裏的錢大部分都得給幾個快要成家的哥哥使。如今桂花都九歲了只有一條褲子,還是她娘穿壞了給她改的。

但以前竹枝巷子的小孩一點也不會嫌棄桂花,因為她雖然穿得舊卻很幹凈。夏天,桂花娘還會來張家時不時地要些茉莉給桂花做成香囊帶在身上。

桂花娘死了後桂花又多了條褲子,但她已經臟兮兮的了。如今竹枝巷子的小孩就不怎麽跟她玩了,倒不是小孩子勢利,只是長輩不許而已。

旁人雖見著可憐,但誰知道她會不會有什麽病,萬一過給自家小孩豈是說笑的。

最多不過桂花娘往日交好的婦人偶爾給分給桂花兩口吃的,旁的便再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