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第2/3頁)

出來時看到蕭持正在廊下站著,門一開他就回頭,姜肆對他笑了笑,雖然也看不見,但是笑意是直達眼底的。

“暫時穩住了。”

蕭持從頭到腳看她一眼,什麽也沒說,只是點了下頭,然後轉身走了回去。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有的默契,他們之間也不用多說什麽。

蕭持還有一堆事情要做,不可能時時守著她。

姜肆也不需要。

到了院子裏,姜肆先去凈手,並且把臉上的布罩換下來,扔到火盆裏燒了,背對著周子芫道:“遇到這種事,我們身為醫者更需要保護好自己,只有我們好了,病人才有希望。”

周子芫看著姜肆,感覺她全身上下都散發著溫和的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趕緊“哦”了一聲,也過來凈手。

兩人換了一身衣服,處理好脫下來的衣物,到了通風的弄堂,姜肆叫住她。

周子芫總覺得姜肆是有話對她說,心裏有些緊張,瑟縮了下肩膀,回過身看向她。

姜肆笑著說:“膽怯害怕都是人之常情,你看我處之泰然,實則都是經驗之談,我見你方才一直心不在焉的,是在懊悔嗎?”

周子芫緊緊抿著唇,沒有說話。

姜肆用手肘碰了碰她手臂:“周大夫經常與我誇起你,說你沉穩,比許多太醫院的太醫都有天賦,就是有些過於謹慎和謙虛,嘗嘗懷疑自己不行。”

周子芫又覺得眼眶有些熱,她遮著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她眼睛不大,但睫毛很長,眼神很幹凈。

姜肆坐到旁邊的小杌子上,擡頭看她:“你為什麽要跟著周老學醫術?”

周子芫趕忙背身用手帕蹭了下眼睛,然後坐到姜肆對面,這裏煎著藥,她拿起扇子扇了扇風,低著頭道:“我爹娘是周世伯的好友,在我三歲那年,他們染病去世了,周世伯把我帶走,他沒有成親,也沒有骨肉,就把我當親生女兒養。六歲那年,周世伯碰見了一個跟我爹娘一樣病症的人,把他救下了,那晚上,周世伯就抱著我,又是哭又是笑。”

周子芫撥弄著炭火,眼淚滴滴答答地掉。

“他說他終於找到了治那種病的辦法,可惜卻沒能救得了我爹娘,他覺得對不起我,可我卻覺得周世伯好厲害,他救了那個人,不止救了他,也救了他背後的家,我想像他一樣,也成為這樣的人。”

“可是……”周子芫忽然不說話了。

火光照得人臉紅彤彤的,姜肆一直安靜地聽,見她停住了,擡頭看她。

“可是你後來發現,做一個大夫,有時候救不活的人,可能比能救活的人還要多,對嗎?”

周子芫一愣,那一刻,心裏忽然升起一股難言的酸澀感,無奈和絕望漸漸擴大,是在經歷了一些事之後,她才知道人力真的很渺小。

“嗯,我發現,很多病人……可能上一刻還在跟你笑,下一刻人就沒了。這次疫病,我們根本也沒找到有效的方法遏制病情,我怕自己染上,也怕努力到最後,也還是救不活他們。”

周子芫把心中的恐懼毫不掩飾地說出來,頓了頓,擡頭看向她:“皇後娘娘,你不害怕嗎?”

姜肆笑了:“我為什麽不害怕?我又不是神明。”

“可我看皇後娘娘一直都很穩重。”

“要我說實話嗎?”姜肆眼中帶著揶揄,周子芫點了點頭,姜肆笑道,“我是裝出來的。”

周子芫不敢置信。

“你著急,病人就更恐慌,你害怕,病人就更絕望,到頭來對治愈他沒有一點好處。我師父跟我說,醫者,盡人事,聽天命,我們掌握了常人不了解的認知和技能,但終歸也是人,人要有自知之明,接受這世上一定會有一些不可挽回之事。”

姜肆看周子芫露出難過的表情,接著道:“這可不是讓你認輸,就像周大夫那樣,你爹娘成了他憾恨終身的事,但他努力鉆研醫術,救下了後來像你爹娘一樣的病人,他沒有認輸。人力雖有限,只要求知不止,或許今日我們束手無策的病,早晚有一天能戰勝它,這本來就需要循序漸進的事。”

周子芫聽完,忽然覺得自己心胸開闊起來,看到對面人淺淺的笑眼,她意識到皇後娘娘好像是故意找她說這這些話。

“娘娘……為什麽跟我說這些?”她小聲問了出來。

姜肆道:“希望你能堅持下去。”

風突然靜止了,周遭瞬間變得很安靜。

姜肆說:“周老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他收你為徒,實則背後被很多人指責和詆毀,但他一直跟我說,你是一塊好苗子,他實在不忍心放棄。我也是女子,知道你過得有多艱難,行醫本就不易,何況還被諸方不理解,如果你放棄了,我會覺得很可惜,所以,我希望你能堅持下去。”

周子芫咬著唇,沒忍住哭出聲,她也不知道是從哪句話開始,就突然淚水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