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姜肆聽到他遠去的腳步聲,這才放心下來,剛才說的話,醫館裏面的人都聽到了。

那個婦人一聽是時疫,兩眼一抹黑,就要昏倒過去,周大夫趕緊讓人將她扶住。

堂中有來看診的人,不是從晚青山過來的,聽到時疫也滿是恐懼,沖過來就要出去:“我只是扭了腳,我可沒染上時疫,讓我出去!”

姜肆攔住他:“不行,一個都不能走!”

“憑什麽?我沒病在這裏豈不是要染上病?我要走!”

姜肆看了疏柳一眼,疏柳點頭,押住那人胳膊,就把他帶到了旁邊的一間房裏。

姜肆對堂中的人道:“不是從晚青山過來的,讓疏柳帶你們分別進屋裏,一人一間房。”

“我不要!我不去!”一個人不聽,騷亂很快就起來了。

飛來橫禍落在誰腦袋上,那人都不一定會清醒。

姜肆就站在門前,消瘦又高挑的身材此時猶如屹立不倒的峰,她寸步不離,對沖過來的人道:“也許方才的論斷都只是虛驚一場,但只要是真的,你們都有可能染上這種病,現在出去,可能會連累你們的父母,親人,甚至是自己孩子,即便這樣也無所謂嗎?”

那個喊聲最兇的人慢慢放下了手,臉色變得蒼白。

害怕和恐懼是人之常情,可是一想到有可能害了自己最親的人,他們又猶豫了。

“現在這種病還不好說,但我發誓,我一定盡我最大努力救你們,現在站在這裏越久越危險,你們還是快去屋裏避一避吧。”

有人已經被說動,有人還在踟躕。

“連皇後娘娘都在這裏陪我們,還有什麽好嫌棄的!反正我不想把病傳給我女兒,萬一也不行,我先進去了。”一個絡腮胡子說了一句,轉身走了進去。

其他人面面相覷,最終也只能認命。

無他,就是不想絡腮胡子口中所說的萬一發生,他們都是最純良的人,雖然沒有大的權勢,也沒有大的學問,卻知道親近的人不能傷害,也不能給人添麻煩。

再說了,皇後娘娘都留在這裏了,他們還有什麽好說的?

醫館裏所有人都以布巾覆住口鼻,做成了簡易的面罩。

姜肆和周大夫給晚青山來的所有人都仔細詢問了一遍,才知道大致的狀況。

來的一共有二十六人,都是住在晚青山,發病者最長五天,最短是今日才發病。

據那婦人所說,晚青山內有一個池塘,前幾日淹死了一個人,發現屍體時都已經泡了有兩三日了,已經面目全非。

那屍體似乎被繩子拴上了大石頭,投在了池塘裏,所以沒人知道裏面死了人,池塘連著一口水井,寨子東頭的人以那口水井為生,發病的人都喝過那口水井的水。

繩子泡了幾天斷了,屍體浮了上來,他們這才知道死了人,連夜報官,案子據說遞到了京兆尹,只是還沒查清。

自那之後,就沒人喝寨子東頭那口井的水了,然後過了半月,都沒人發現什麽異常。

直到他們有人開始陸續生病。

青山寨非常貧苦,寨裏沒有大夫,有個病災的都要花半日路程來京城,可是京城看病太貴,他們都看不起,若是平常,只是染個風寒,他們都會生生挺著,挺得過就活,挺不過就死。

這是聽說京城裏有個醫館可以看病不花錢,他們這才來的。

姜肆聽完來龍去脈,卻覺得有哪裏說不清。

“那個死了的人,是你們寨子裏的人嗎?”

婦人點點頭,咳嗽一聲,虛弱道:“雖然已經看不清她的面相了,但是她死的時候穿了一件鵝黃色的織錦羅裙,整個寨子裏沒有能人穿得起那樣的衣裳,她叫文秀,是我們寨裏唯一一個秀才的女兒,前段日子她忽然得了一筆錢,我們都以為她是被好人家看上了,沒想到……沒想到會死得這樣慘……”

“突然得了一筆錢?”

“對啊,不然那身上的綾羅綢緞是萬萬穿不起的,後來我們都猜,她可能是惹到了哪個財主,才會被投進池塘裏,以石鎮屍……”

婦人說著說著就有些精神不濟,姜肆沒再問她話,讓她先休息。

還好蕭持給他買下的這座宅邸夠大,安頓好這二十六人,姜肆走出去,迎面看到周大夫。

周大夫一開始也害怕,但是看到比他小這麽多的姜肆都保持冷靜,知道自己不應該露怯,也支愣起來。

“目前看,青山寨的人沒有病情特別嚴重的,發病時間最長的人,現在也只是呼吸不暢而已。”

姜肆出來就去院中的木桶旁洗手,聽到周大夫的話,神情微微松懈些:“也許這次的情況並沒我們想象中那麽可怕,周大夫,你也忙了很久了,快去趁著這會兒清閑,休息休息。”

周大夫早知姜肆體貼,但也沒想到這種時候了她還這麽體貼,他也是年過半百的人了,什麽樣的人都見過,像姜肆這樣,本能過衣食無憂生活的人,還這般體恤下情,平易近人,簡直是人間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