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秦歸玉大概是怕極了,站在蕭持面前說著懺悔的話,可目的卻不僅僅是想要求得誰的原諒,她只是在窮途末路之時的無奈之舉,有的人道歉是為了被傷害的人,有的人道歉是為了自己。

殿外吹起大風,狂風掀起寒潮,每個人都知道暗湧之下醞釀的雷霆之勢,卻不知什麽時候就會爆發。

蕭持看著秦歸玉,然後將視線挪到千流臉上,語氣比之前更平靜:“把太後帶回壽寧宮。”

千流不敢怠慢,命手下上前,這次也不管秦歸玉是不是太後了,一人架著她一條胳膊,將她強行帶離到蕭持身邊。

秦歸玉哪裏拗得過他們的力氣,卻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被這般對待,錯愕地瞪大了眼睛,不停地掙著身子,大喊道:“哀家是太後!放開哀家,你們是不是都不想活了?竟敢以下犯上,哀家通通要治你們死罪!”

蕭持擡了下手,那些人松開些許。

秦歸玉一把掙開他們,憤怒地甩著袖子。

蕭持走過去,正面對著秦歸玉,兩人相對而立,明明是一對母子,瞧著卻像不共戴天的仇人。

只是秦歸玉一直是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蕭持卻始終保持著平靜,以至於他說的每句話都有著強烈的穿透力:“朕曾答應過父親,無論到何時都要放他一命,可母後若執意要鬧下去,朕不敢說自己一定會信守承諾。”

蕭持不發怒,就是那一個個極冷的字變作了鋒利的刀鋒。

秦歸玉面色一變,眼中的囂張跋扈瞬間消失不見,蕭持再看她旁邊,青羽衛見狀,微微彎下身子,伸出一只手:“太後,請。”

蕭持說出的話從來都不是威脅,他向來言必行行必果,他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無關對方在意還是不在意。秦歸玉想要過來為蕭抉討個說法,她也被碧宸殿走水的事嚇壞了,以為蕭持要借機鏟除齊王永絕後患,現在受了驚嚇反而冷靜了,如果真的是蕭持,抉兒一定不會還活著。

到底是有人陷害還是只是意外,秦歸玉一時也不能下定論,她深吸一口氣,對他道:“好,哀家走,但是你要答應哀家,一定要抓住行兇之人。”

蕭持的耐性快要被消磨光了,千流見狀忙行到二人身前,有些焦急地做出手勢,對秦歸玉道:“太後,請!”

秦歸玉往過瞥了一眼,目光在蕭持身上停留片刻,眼中滿是糾結之色,最終她回過頭,嘆息一聲:“皇帝好好保重龍體,手臂上的傷一定要處理好,切莫讓邪氣入體,你……好好休息吧。”

說完,她擡起腳匆匆離開了,千流給青羽衛使眼色,讓他們護送太後回去,自己落在後面,轉身對蕭持道:“屬下將外殿清理一下。”

蕭持沒說話,千流怔了一怔,隨即便退了下去。

塵埃落定,大殿歸於平靜,太後來了正寧宮一趟,卻是雷聲大雨點小,她忌憚著皇帝的權勢和威嚴,不敢真的爭個魚死網破,轉變態度之後,最終說的那句話也更引人遐思。

姜肆一直在後面看著,太後走之前,留下那句話的時候,她發覺那人的脊背有一瞬的僵硬。

她看著蕭持的背影,像是巍峨而孤決的山峰,他背對著她始終未動,看起來永遠不會被任何人或事撼動的存在,此時竟然也有這麽落寞孤寂的時候。

她行步到跟前,想要說點什麽,蕭持卻忽然開了口:“幫朕點上香。”

姜肆微頓,欲問是什麽香,隨後想起來正寧宮所有宮殿裏只點過一種香,就是沉香,陛下喜愛沉香的味道,但今日或許是因為突遭變故,大殿上並未燃香,要麽是點了但是燃燼了,大殿前門開了那麽久,早有的香味也已散去,只有清新的冷冽寒氣。

她應了一聲,轉身去了外殿。

才幾句話的功夫,那些面目可憎的屍體已經被千流處理幹凈了,只是仍殘存著血腥味,她行出大殿見到千流,將他叫住:“千統領。”

千流在殿內時就已汗流浹背,轉身時蹭了蹭額頭,發現是姜肆,臉上閃過一絲歉意。

姜肆雖然並未出現什麽慌亂的神色,可今日的事還是讓她有些害怕了,表情是不會騙人的。

他道:“姜娘子,今日我自作主張將你叫進宮來,實在很抱歉,讓你受驚了。”

姜肆一怔,然後笑笑:“千統領言重了,陛下確實身受劍傷,我既為醫者,來給陛下處理傷情是天經地義,你不用介懷。”

千流並沒有因為她的話而有所放心,反而更加皺緊了眉頭:“實不相瞞,我也是真的有私心,陛下如今的情形只有姜娘子能應付得了,我們以後都得仰仗著您呢。”

姜肆驚詫:“仰仗我?”

“是,一是姜娘子懂醫術,二是……陛下待姜娘子到底是有些不同的。”千流撓了撓頭,欲言又止,“我嘴笨,不知道該怎麽說,總之慢慢的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