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姜肆說完,屋中人俱是一怔,就連秋月都一臉震驚之色,驚喜地看著炕上還在昏睡的人。

原來夫人有孕了,怪不得聽到表少爺要東窗事發的消息時都不害怕,如果有了這道護身符,就算將軍再怎樣生氣,也不會拿夫人怎麽樣的。

還蒙在鼓裏的霍岐聽到姜肆的話怔了良久,眼中才慢慢變作狂喜,他早已不是初為人父的人,但聽說自己又要再當父親,仍忍不住心中雀躍,他彎下身來撫了撫王語纓的手臂,回頭再問姜肆:“你說的是真的?”

姜肆松開王語纓的手之後才去大箱櫃上拿了一條汗巾,仔細地凈了凈手,邊擦邊道:“從脈象上來看,她這幾日的確勞心勞神,氣血不足,加上有孕,又在冷風中站了半日,此時身子是最為虧虛的時候,你再開心一會兒,不找大夫來看,孩子恐怕很難保住。”

霍岐還沒來得及高興,聽到她說完面色一變,趕緊轉頭去看秋月,秋月自然也聽到了那番話,心領神會,急著往外面跑,到了門口卻被姜肆叫住。

“等等。”

姜肆看向霍岐:“你不會要把大夫帶到這裏吧?”

霍岐微頓,沒明白她的意思。

“這裏是紅鳶居,雖然我不想繼續待在這裏,但現在這裏也是我的住所,請你帶著你的愛妻離開,我不想看到你們。”姜肆放下汗巾,一字一頓地說著,霍岐的臉色幾經變換,擡起身看著她。

“今日風涼,你讓我就這樣帶著她出去?”霍岐難以置信地看著姜肆,似乎這話不該從她口中說出,“你依然身為醫者,更應該知道她此時的情況,她有孕,又是病人,只是在這裏休息一會兒,不會礙到你什麽,況且,如果不是你讓她在外面站了那麽久,她也不會昏倒。”

前面的話姜肆都不在意,唯有最後這句話讓她擡起眼,目光逼仄地看著他,語氣頓挫道:“讓她在風中久站的不是我,是她自己。”

姜肆笑了笑,有些話她不想說,但是堵在心裏實在難捱,她始終記得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她不絕對善良,只對自己好的人抱有善意,從前當霍岐是丈夫,是親人,給他的全都是自己好的那一面。

但是五年了,五年啊,誰沒有一些變化?

姜肆看著對面神色錯愕的人,質問道:“霍岐,你真不覺得自己很蠢嗎?一個女人,如果連自己有孕三個月都不知道,那她脖子上那個東西還真是白長了,倘若她知道,就不會自作主張地跑來這裏,還硬要在冷風中站了半天,只為來規勸我。”

“我是她什麽人啊?她憑什麽這麽關心我?我連你的面子都不給,又憑什麽會給她臉?難道她生來就喜歡伸出臉來讓別人打嗎?偏要到我這來受氣,偏要露出一副誰都欺負她的姿態,目的是什麽,你都不仔細想一想?”

霍岐被說得神色愣怔,啞口無言。

姜肆看他木頭樣的表情就生氣,揮了揮袖子,是一副送客的神情:“不愛惜自己身體的人最讓人討厭,尤其是我這樣的大夫,趕快將你的愛妻帶走,我原來在醫館時,都是拿掃帚直接趕的,別逼我在這裏也這樣做。”

姜肆話說得不快,霍岐每一個字都聽進去了,但卻難以消解,他幾次想要打斷她,卻又不知如何開口,甚至心裏也開始動搖,莫非真是她說得那般?

直到姜肆說了最後一句話,他像是怕了一樣,趕緊彎身將王語纓抱起來。

知道姜肆說到做到。

沒有掃帚,雞毛撣子還是有的。

“她應該沒有那層意思,今日來,也是真的想要幫我勸一勸你。”

姜肆扭頭去找雞毛撣子。

霍岐馬上擡腿就走了,像是刻在骨子裏的條件反射,以前在清水縣時,姜肆偶爾也有這樣的動作,不是在找掃帚就是在找刀,但那時是玩笑,現在……

他不知怎麽了,心頭有些悲涼。

門被關上,疏柳再去看姜肆,眼神就有些不一樣了,姜肆靠著大箱櫃坐下,拿起上面的汗巾子,再次擦了擦手。

她眼神有些空,愣愣地看著炕沿,人走了,就沒了一身的尖刺,變得有些無所適從,疏柳走過去,眼神有些猶豫。

作為主仆中的下屬,她其實不該過問太多的東西,但是姜肆是她遇見的第一個女主子,跟以往都不太一樣。

“夫人,是在難過嗎?”她問。

姜肆微怔,慢慢擡起頭,然後搖了搖,揚起一抹笑,笑容有些自嘲:“人的心思真的很奇怪,一面覺得自己不該在意,一面又不停地閃過一些自己不願意看到的畫面,都是想象,庸人自擾,想要控制,又控制不了。”

“夫人想到了什麽?”

姜肆向上看了看,然後嘆了口氣:“我摸到她那是喜脈,對大夫來說,這是我們最願意摸到的脈象,有孕不是生病,代表著一個生命即將要出世,每個聽到的人都會開心到忘乎所以,但是剛才摸到她的,我第一瞬間想的是怎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