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阿回躺在床上,雙眼緊閉,他臉頰已經褪了紅潮,唇色淺淡面容蒼白,姜肆正為他把脈的時候,一個年近五十面帶長須的男人背著藥箱匆匆進來。

“是哪個要看病?”

霍岐跟在他身後,一步跨作兩步登上台階上前,托著雁大夫手臂將他往裏面引,語氣焦急道:“雁大夫,這裏!”

霍岐舉止匆忙,害得大夫亦步亦趨地跟著,很是艱難,這行為多少有些失禮,王語纓走過來瞠了他一眼,接過雁大夫的手臂,溫和道:“在這邊,雁大夫莫見怪,病了的是府上的小少爺,所以將軍才這麽著急,怠慢了您,還請您多擔待。”

王語纓話說得這麽客氣,雁大夫怎好見怪,霍岐聞聲自知不妥,也在後面不說話了,只是臉色仍然焦急。

雁大夫撫著胡子,繞過沉香木制的雕花連錦屏,一眼看到床上的孩子,神色微怔,轉頭疑惑地看著王語纓:“這……”

他是認得將軍府的小少爺的,畢竟他常在顯國公府,而王語纓是顯國公的嫡親女兒,她生的孩子他自然記得長什麽樣,眼下這個明顯不是。

王語纓唇角的笑意一僵,卻在維持著體面的笑容,道:“雁大夫有所不知,這是將軍發妻生下的嫡子,前不久剛剛找到,這不,剛一進門就病了,給將軍急得不行,您快給看看吧。”

王語纓身份尷尬,卻還要替霍岐圓話,霍岐往過看了一眼,心中對她更是愧疚。

雁大夫眉頭一皺,頓時覺得這情況有些復雜。他走過去,將藥箱放下便要向前,這才發現床前還坐了一個女子。

女子穿著粗布衣裳,打扮地連府上下人都不如,可她面容姣好,看著又不像普通人家出身的姑娘,倒是有股子尋常人不見的沉靜穩重,動作也極為專業,雁大夫何許人也,他一眼便看出此人行醫。

王語纓走過來:“對了,這就是將軍發妻,姜娘子。”

雁大夫使勁眨了眨眼,早知自己便稱病不來了,他上前一步,沉吟片刻,輕輕喚了聲“夫人”。

姜肆沒理他,只是看著床上的阿回。

就在他要硬著頭皮喊第二聲的時候,姜肆一下子站起身。她對他福了福身子,道:“勞煩大夫給我的孩子看看。”

雁大夫一看她眼睛都紅到眼尾根兒了,這委屈可沒少受啊。

霍岐忍不住在後面催促,他應了一聲,坐到床邊上,先翻了翻阿回的眼睛,看他口鼻,最後把脈。

只是這脈把著把著,面色就越來越凝重。

他擡頭看向姜肆:“夫人生他時可是難產?”

霍岐猛地轉頭去看姜肆,滿眼皆是震驚,姜肆卻看都沒看他,對大夫如實道:“您不用問了,我懷阿回時在富貴人家做工,動了胎氣,生他時摔了一跤,差點一屍兩命,孩子出生時沒有呼吸,好不容易才救回來,卻自小帶了不足之症,這些年,我想盡辦法救他,都是治標不治本。”

姜肆每說一個字,霍岐就覺得心上被紮了一下,他竟不知,肆肆為了孩子受過這麽多苦,阿回的身子竟那麽弱,相見第一天,他還什麽都不知道去試探阿回,如今腸子都悔青了。

雁大夫站起身,對姜肆道:“我觀你手法,還有你方才那些話,想必你也懂醫術,這孩子心力弱,帶了不足之症,血虛,受不得什麽刺激,方便問一下,孩子暈倒之前發生了什麽事嗎?”

姜肆張了張口,卻覺得喉嚨被什麽噎住了,眼淚瞬間便掉了下來,不想讓人看見,她忙轉過身蹭了蹭眼角,迅速整理好表情,回身對雁大夫道:“果然是這樣,我擔心自己關心則亂,您這麽說我就確定了,接下來我知道開什麽藥,勞您費心,一會兒幫我看一下藥方子。”

霍岐見姜肆哭,走過來想要安慰她,卻被姜肆躲了過去,手便僵在那處,不知該作何反應,王語纓見狀,把雁大夫往外請:“雁大夫,您一路奔波勞累了,在前廳稍坐片刻喝杯茶吧。”

雁大夫知道這是讓他暫避。

他還是頭一次給懂醫的人家看病,著實省了不少麻煩,沒說什麽,他拎著藥箱出去。

王語纓拽著霍岐的衣服到角落裏,小聲道:“有什麽話好好說,不是妾身說您,這件事您辦錯了,給姐姐好好賠個不是,萬不要放不下身段顧及臉面,他們母子受的苦,跟您的面子比起來,什麽都不是。”

王語纓說完,跟在雁大夫後面走了出去,把下人也全部屏退,將門輕輕關上。

關上後,她長出一口氣,轉身又換上笑臉,親自為雁大夫指路。

屋裏,霍岐一時有些無所適從,他走過去,張口要跟姜肆說話,姜肆卻轉過身,去桌前寫著方子,霍岐知道她還在生氣,只得嘆息一聲,坐到床邊,看著床上虛弱的阿回,眼睛也發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