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1章 林晧然的謀算

雖千萬人吾往矣!

這話出自《孟子·公孫醜上》,公孫醜問孟子道:夫子加齊之卿相,得行道焉,雖由此霸王,不異矣。如此則動心否乎?

當下引用這個典故,無疑是再適當不過。

鹽政既得利群體不再是那幫沒有任何根基的商人,這裏既有皇室宗親,亦有地方的名望家族,還有當朝的重要官員等等。

若不是吳山為官清廉,那他亦能夠分得一杯羹,他完全可以通過弟弟吳華壽搗賣鹽引攫取利潤,從而成為鹽政的得利者之一。

這些或擺在台上,或隱在台下的人員,已然成為當前鹽政的得利群體。縱使是知道朝廷財政窘迫,縱使是知道鹽引定價過低,但他們仍然不願意多拿出一分一毫。

若是吳山公然揭露鹽政收入過低,反對徐階恢復兩淮的舊制,那制止他的人確確實實有千萬人之多,會面臨前所未有的壓力。

吳山是嘉靖十四年的探花郎,進入官場已經二十多載,出任尚書已經有了六個年頭,如何看不到這裏面的巨大阻力。

他的臉色很是平靜,輕捋著花白的胡須,認真地望著林晧然道:“如果我真這樣做了,你恐怕亦要受到牽連,甚至會被我所累,終生無法指染首輔的位置!”

二人既是師生關系,又是翁婿關系,一旦吳山表達反對鹽政的政治立場,那麽林晧然會被一起綁在這一輛戰車上。

若是他們在這一次鬥爭中失敗的話,那林晧然必定會受到徐階為首的保守派所打壓,其處境會比普通的鬥爭失敗要艱難百倍。

站隊有對與錯,但若是立場不同,那不是東風壓西風便是西風壓東風。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林晧然的腦海當即閃過了林則徐的一句名言,當即裝著大義凜然地回應道。

這話自然是應付吳山的,林晧然從來都不是舍生取義的官員。之所以如此選擇,一則這是當下“拯救”吳山最好的方法,二則他實質還是為了他自身著想。

他今年二十一周歲,嘉靖三十七年的進士,進入官場不過四年多。雖然他已經身居正三品的順天府尹,但年齡和資歷都成為了一道枷鎖,根本無法跟年齡和資歷雄厚的李春芳和高拱等人相比。

林晧然若想要走到李春芳和高拱等人的前面,想要在他們前面入閣拜相,那他不能老老實實地排隊,需要另辟蹊徑才行。

這引發改革派和保守派的爭端,無疑有利於他上位。

兩方政見之爭拼得火熱,那他這位改革派的代表便不會被過多地質疑年輕和資歷,而是將焦點放在誰改變大明的窘境,並將大明帶向盛世。

如果皇上想要重用改革派,林晧然別說是在入閣拜相,甚至還有機會爭一爭首輔的寶座。

正是如此,不管是為了保住吳山,還是為了他個人的前程和政治投機,他都需要帖上改革派的標簽,跟著徐階鬥上一鬥。

當然,這些事情他只會埋藏在心底。當下他是一個憂國憂民的改革派代表,是要幫忙吳山擺脫當下的麻煩,並勸說吳山站出來推動鹽政改革和江浙開海。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吳山不是林晧然肚子裏的蛔蟲,自然不知道他的齷齪思法,聽著這充滿無私的話語後,便是充滿欣賞地說道:“你今日之舉,當真令我對你刮目相看!”

“小婿讀的是聖賢書,自然是要全心全意為天下黎民著想!”林晧然尷尬地摸了一下鼻子,卻是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吳山伸手從石桌上端起茶盞,睥了他一眼認真地說道:“兩日後,九卿的理財會議會舉行,你做好心理準備吧!”

“我會的!”林晧然的臉上流露出凝重之色,認真地點了點頭道。

若是吳山在理財會議上拋出這個觀點,那這個朝堂必然會揪起波瀾,在吹響改革派集結號的同時,亦是拉響跟徐階的鬥爭。

吳山輕呷了一口茶水,擡頭望了一眼湛藍的天空,看到一只鴻雁從中飛過,便是認真地詢問道:“你說史書會如何評批於我!”

“嶽父大人,你以為史書會如何評判嚴閣老?又會如何評判徐閣老?”林晧然並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含蓄地回應道。

吳山當即便是明白了,若是他們勝利自然是名臣,若是失敗自然是奸臣異端。他抿著嘴搖了搖頭,卻是無奈地望了林晧然一眼。

他進入官場一直都是規規矩矩的,無疑是臣子的榜樣。但偏偏造化弄人,現在他給這個女婿說服了,走上了一條先前沒有想過的路子。

不過他倒沒有感到後悔,在翻閱宋朝的典籍和了解廣東開海的情況後,他深知女婿所說的並沒有錯,這是拯救大明的兩味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