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第3/4頁)
李寒山道:“偌大的王朝,容不下李家,是嗎?”
顧之行嘆了口氣,將棋扔回棋盅,“我容得下,天下容不得。”
“世家把持政權多年,積怨已久。”顧之行頓了下,又道:“你自認李家清清白白,但朝堂之事,你也知道,誰身上都是滿身腌臜。”
李寒山不再說話,已無轉圜之地。
顧之行垂著眼睛,又道:“北疆戰事紛亂,莫要著涼了。”
李寒山發白的手指顫動了下,他再次行了大禮,眼角微微發紅,起身離開。
從書房走向門口的路並不長,卻走得他頭暈目眩。
李寒山轉頭深深看了眼顧之行,她仍坐在案幾前,華貴的龍袍上祥雲紋繡閃過金絲線的光澤。她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他道:“在我離開前你還有機會。”
顧之行問:“雞會咯咯叫?”
李寒山道:“斬草除根的機會。”
在聖旨正式下達前,他依然是她最忠誠的謀臣,提出最後一條諫言。
他說:“既然容不下李家,便趁現在,莫等將來。”
顧之行沉默許久,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再相見,已經是五年之後。
李寒山戍守北疆,取得戰功,進京面聖。
聖上設宴款待,但身體抱恙,一炷香時間便已離席。
李寒山找打了禦書房,無需通傳,便見到了她。
她幾乎一眼就看懂了他的來意,搖了搖頭,“好不容易回來了,真要如此?”
“噌——”
冰冷的刀刃從刀鞘中拔出。
李寒山的劍刃直指她的胸口,“天下既然容不下李家,李家未嘗不可成為天下。”
“雖然我們之間確實有了血海之仇,但你這麽說會不會有點看不起我。”顧之行到了這時,仍嬉皮笑臉,但黑眸中卻情緒復雜,她道:“早在你進京前,就有密信傳來,說你糾結了五千世家舊部屬君。”
李寒山淡淡應了一聲。
顧之行咬了下牙,呼吸有些困難,“你風風火火地來謀反時,怎麽會連有細作都沒注意到,寒山,你怎麽會犯這種錯誤。”
“我本來也沒打算回去。”李寒山笑了下,“當時就該一劍刺進去,拖了這麽多年,倒是顯得我蠢鈍了。”
顧之行低聲道:“若想謀反,單單我是女兒身這條秘密,不就夠你作了嗎?”
“我好像,比我想象中恨你。”李寒山話音溫和,卻像情人似的,伸手摸了摸她臉頰旁的碎發,“所以,只想要你的命。”
顧之行這才發現,他的手粗糙了許多。
其實她記得的,他是個養尊處優的貴公子,一雙手白皙如玉。同窗那時,他就是用那雙手為她謄抄文章。
如今,已經滿是凍瘡傷痕。
顧之行移開了視線,“那你不用著急,人嘛,都會死。你等等唄。”
“阿行,這麽多年來,我總是在想。”李寒山低頭看她,熠熠黑眸中有暗流湧動,“你的話到底有幾分真。”
顧之行還沒說話,卻又聽李寒山道:“所以後來我常常在想,光興六年春,我對你說的那句話,你是不是覺得很可笑。”
“我們同窗讀書,抵足同眠那幾年,到底算什麽?”李寒山眼睛有些發紅,“還是說,你只想要這無上的權柄。”
顧之行的手指痙攣了下,她道:“三百弩箭手,早已在書房外埋伏好了。”
她繼續說:“夜冷風寒,回去吧。”
只要回去,今夜之事,她不會讓任何一個人知道。
李寒山露出了一個比哭好難看的笑,他話音幾乎顫抖了起來,“我要回哪裏,父親問斬後,我與母親在北疆因是罪臣家眷過得很不好。後來,母親也病死了。”
“你現在已經立下許多戰功,聲名赫赫。”顧之行喉嚨幹澀,卻仍然逼著自己說下去,“許多官宦之家都屬意於你,你會娶妻生子,會有新的家。”
“顧之行!”李寒山手一用力,劍尖卻偏移了下方向,刺向了她的肩膀,他聲音沙啞,“你真的沒有心嗎?”
劍埋入她肩膀半寸,血液頃刻濡濕明黃的袍子。
這個厲兵秣馬韜光養晦幾年的人,如今卻也才二十幾歲,在同齡人已娶親生子的年紀裏,他還尚未理解曾經心中躁動的感情時,卻已先嘗到悶窒苦澀的疼痛。
但無解,皇權、天下、家恨將他們隔成了兩個世界的人。
他的手輕顫幾下。
下一刻,禦書房的門被一劍劈開。
周如曜反手握著長劍,站在門口,身後的兵馬迅速將包圍住禦書房的外圍。
不遠處,騎兵的弩箭早已對準他。
他們三人就這樣對峙著。
曾經那樣的少年時光,一去不復返。
李寒山道:“我回不去了,也沒打算回去。”
他轉動手腕,將劍倒了個個兒,徒手握住了劍刃,將劍把對準了顧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