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小沈哎!這邊哩這邊!哎呀家裏沒得幾個屋子了,等你去了村長那邊就恁租個好滴。”

劉嬸的順風車直到晚上快八點才抵達村裏,沈余被顛的骨頭差點散了,那位叫做杜河的老師也不逞多讓,掂著一把半老未老的骨頭神色噶然的同沈余和劉嬸道了別。

沈余說要在村裏住一段時間,劉嬸也沒多問,告訴他村長那裏可以有房子租,二話不說直接就把沈余帶回了自己家,找了個房間先給他湊合一晚。

誰都有個難處和傷心事也沒必要刨根問底,當然最主要的,是沈余這個人本身看上去沒有什麽危險性。

隆村地處凹處,但是很神奇的是在四面環山的凹處,來的路上甚至經過了一圈盤山公路,層次不窮的枯樹掛在山腰上,好像進了某個年代未知的深山老林,但是進了隆村,就會發現裏邊其實和普通的村莊什麽兩樣,只不過這裏的人念舊,又能自給自足,所以沒有外邊村子那種年輕人出去打工的習慣,家家戶戶基本上都是三四代同堂。

劉嬸去屋子裏收拾了,她兒子和兒媳婦住在村另一頭,自己和男人住在老房子,劉嬸的丈夫是村裏少見的出去打工的幾個人,所以房子就住她一個,挪出來一間偏房簡簡單單。

劉嬸這次出去是去給老家親戚奔喪,哭了七天,回來了又是風風火火的,還要給沈余收拾屋子,沈余趕緊攔住她,說自己隨便睡一晚上就可以。

劉嬸倒也沒多說什麽,現在已經降溫了,隆村裏前兩個星期就都開始燒炕,劉嬸走的這段日子她兒子和兒媳婦隔兩天就來燒一次炕,今天白天更是已經都燒好了,所以兩邊屋子都是暖洋洋的,一點潮濕的感覺都沒有。

舟車勞頓一天一夜,沈余再次重新踩在這片土地上,他看著還用稻草和瓦石堆砌的房屋,一瞬間,感到無比的安心。

他對炕這個東西還感覺比較稀奇,是和溫暖的中控系統完全不一樣的感覺,人坐在上邊,能感覺到暖烘烘熱意四面八方的把自己籠罩起來,被子一蒙,整個人都像裹在綿軟溫熱的棉花裏,簡單點說,就是幸福感飆升。

沈余新奇的扯著劉嬸給他找的新被子,沒換衣服,就脫了外邊的大衣,搓了搓手,慢慢鉆進被子裏。

被子裏是暖的,空氣還有冷氣。

沈余的呼吸在眼前哈出一點白霧,他閉上眼睛,感受著暖洋洋的溫度,緊捏著被子努力入睡,但是卻沒辦法成功睡下去。

現在時間還不算太晚,隔壁還有孩童稚氣的牙牙學語,大人不耐煩的哄睡聲音,劉嬸也正在給兒子兒媳打電話報平安。

一切都顯得很安詳,但是身處其中,卻又有些孤寂。

沈余閉了閉眼,他蜷縮在被子裏。

他的確成功了,成功拋下了一切躲起來,但也意味著那些他曾經擁有過的東西,全都跟著沒了。

在這個地方,他會有個全新的開始。

他可以的,不是嗎?

畢竟當初,他連那麽艱難的環境都撐了下來。

他閉著眼,耳邊家家戶戶的聲音開始降低了,睡意也開始蔓延。

他想,現在北城的世界會是怎麽樣呢?

接連被他耍了兩次,宗楚一定惱怒非常。

他或許會用什麽手段逼沈余回去,但沈余了解他,他做不到最後一步,只是明面上用來威脅威脅他而已,而他如果真的出去了,那才是另一場絕望的開始。

他分不清究竟是欠宗楚的更多,還是宗楚欠他的更多,那些日子和點點滴滴混雜在一起,根本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清楚的,但是重活一次,沈余只有一個本能。

離開宗楚。

離開他。

淩晨四弟,公館主臥忽然傳來一聲巨響,住在樓下的傭人睡眠輕的被吵醒,睜開眼睛打了個寒顫。

她們每個人今天下午都親眼見識到了男人發瘋的模樣,到現在仍然是心有余悸。

誰也想不明白明明前幾天還正常的不能再正常,就是電視報道中只有文字描述鐵血手腕的那個男人,為什麽會在短暫的時間內瘋成這個模樣。

就好像理智全無,僅僅只是因為那位不可說的情人。

當時她們甚至都以為自己會上法制新聞。

那個女人比宗楚還硬,她似乎什麽都不在意,只是面無表情的站著,哪怕男人已經揪住她的衣領,像頭沒有理智的獅子一樣瘋狂咆哮,她也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

沒人敢這樣面對宗楚。

沈余是第一個。

沈余的母親,是第二個。

當時老管家都覺得心驚,他是真沒想到對方明明只是出去一次而已,竟然就這麽不回來了,而且陰差陽錯的,就好像老天守護一樣,連最齊全的偵探公司都找不到他的蹤跡。

老管家生怕出什麽意外,宗楚也算是他從小看到大的,他的霸王性子根本都不是後天養成,他從出生就是含著金湯勺,每個人都順著他的心,沒有一個反駁他,但是卻在這對母子身上接連摔了兩個大跟頭,一個一聲不吭的跑了,一個吊著眼睛油鹽不進,愣是半句話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