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一家人

柳薄煙跟著雲章長公主離開,季平奚送走嶽母和姑姑,溜回郁枝身邊,冷不丁想起嶽母走前看著她時的復雜表情,問道:“你和嶽母說什麽了?她幹嘛那麽看我?”

“……”

郁枝耳根生熱:“她怎麽看你了?”

“說不清。”季平奚仔細揣摩一番:“總之就是看起來怪怪的。”

她眼睛微彎:“你沒告我的狀吧?”

“我才沒有。”

“沒有就好。”她摸著下巴,自言自語:“我也沒什麽可讓你告的。”

她和枝枝剛成婚,新婚夜才過,最是如膠似漆的時候,她事事伺候地周全,樣樣做得漂亮,枝枝哪能不滿意?

她問:“你對我還滿意嗎?”

郁枝側身看她認真的眼睛,手指揉搓一下耳垂:“滿意。”

伺候地實在太好了。

“你臉紅什麽?”季平奚明知故問,惹來美人含羞嗔看。

公主府充滿歡聲笑語,寸寸和有有在陽光下撒歡地沖著對方叫,似要努力爭一爭誰才是府裏叫得最威風凜然的狗狗。

柳薄煙和季容的婚事定在十月初八,有陛下為長陽公主賜婚在前,雲章長公主娶一個女人為妻顯得也就沒那麽驚世駭俗。

皇室是令臣民信服愛戴的皇室,帝後是萬民稱頌的帝後,大炎朝盛世太平,百姓安居樂業,至於誰娶妻誰二嫁,過過耳朵聽聽就罷了。

長明殿內燭火幽幽,上了年紀的燕太後一連幾宿都沒睡好。

昔日垂簾聽政把持朝政天底下最最權勢遮天的女人,失去了權勢精氣神大不如從前。

燕繪對著虛空嘆氣,不知嘆自己眼瞎,竟然真信了季縈是只溫順的綿羊,還是嘆時運不濟,落得今日這般下場,生不如死。

她是不折不扣的野心家,從多年前設計陷害殷筠時她就對九五之尊的位子有著驚人的渴想。

可她沒終究無緣大位。

大位落在年少的皇四子身上,皇四子季縈奉她為母,苦心蟄伏多年,成就真正的宏圖霸業。

確實很厲害。

她輸得不冤。

不愧是殷筠那女人的骨血。

賢後殷筠,是她那個時代的傳奇,天下賢良女子的表率。

可惜太賢良,名聲比帝王還大,先帝忌憚殷家,擔心外戚做大早想借機整治殷家。

先帝的確愛殷筠。

又愛,又敬,又怕。

所以得知殷筠與人私通,那個男人根本聽不進其他人的話,勃然惱怒。

一個男人可笑的自尊和自卑,在他這體現的淋漓盡致。

正是拿捏住這點,她得以將殷筠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合歡殿內殷筠面對她的步步緊逼散漫從容,至死都從容,仿佛飲的不是喪命的鴆酒,而是世間難尋的玉液瓊漿。

不僅先帝害怕殷筠,燕繪也是怕她的。

所以殷筠必須死。

她死了,燕繪才有把持朝政的可能。

燕太後嘆了又嘆,常年打鳥,終被鷹啄了眼。

“見過陛下。”守在殿外的宮人躬身行禮,季縈身穿天子袍走進大而空蕩,死氣沉沉的長明殿。

長明殿,償命殿。

帝心深不可測。

他步步沉穩地走到燕繪身邊:“你女兒要成親了。”

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敵人。

‘母子倆’博弈多年,他懂得怎樣開口最能刺激面前的人。

燕繪擡起頭,死死看著羽翼豐滿舉手投足有帝王風範的男人:“荊河柳?”

季縈輕笑:“不然呢。”他閑適地坐在檀木椅子:“你該慶幸皇姐不像你,否則朕必殺她。”

“她可真是有出息。”

季縈笑得更明艷,雄踞美人榜三十年的魁首,笑起來令這天地都為之黯然:“你這人,挺有趣的。”

“哪裏有趣?”

“不見棺材不掉淚。”

燕繪不與他做口舌之爭,成王敗寇,她敗在季縈手上心服口服。

兩方明爭暗鬥,季縈隱忍多年一擊必中,給了對手應有的尊重,功成,自該享受勝者的驕傲與榮光。

她笑:“殷筠死的時候,你看見了?”

“對”。”

“都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

看得看清楚,以至於燕繪一倒,他對燕氏一族下了狠手。

“你母後……”燕繪頓了頓:“是個很厲害的女人。”

“再厲害,也厲害不過人心。”

“這倒是,她太完美,完美地好像沒有破綻,才會敗得淒慘。世間不需要聖人,多得是凡夫俗子。”

季縈低頭數腳下的方磚,視線兜兜轉轉落回繡金的靴面:“等皇姐婚事告一段落,朕賜你一杯鴆酒,到時你就可以去死了。”

“多謝。”

英雄惜英雄,爭權奪位的路上,他們曾有過短暫攜手的時光,只是立場不同,只一個“皇四子是殷筠之子”,燕繪就不能對他放心。

但她輕看了他。

容得他乘風化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