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心頭肉

在魏老爺子眼中,女人皆玩物,而玩物也分為可玩弄和不可玩弄的。

譬如為他捧腳捶腿的婢子,是可玩弄的。

譬如鳳位上端然安坐的,是不可玩弄的。

他這兒媳敢如此大膽地斥責於他,無非因著這是他愛子愛逾性命的發妻,是頂級世家的嫡次女,更是後宮之主感情深厚的嫡妹。

魏夫人站出來制止這場單方面的棒打,魏老爺子沉沉看她兩眼,目光終是落在被打得皮開肉綻還一臉挑釁神色的孫女。

氣不打一處來。

老爺子淡然拂袖:“哪裏是要打死?兒媳說話太難聽了。”

魏夫人素日多溫柔的人,此刻卻不依不饒:“難聽也總比親祖父打死親孫女要好聽。”

魏平奚疼得麻木,聞言噗嗤笑了出來。

她有恃無恐,靠山來了,腰杆也直了。

只是被打斷的腿和被打折的脊骨使她沒法站起身。

魏夫人沒好氣地睨她,被那斑駁血色驚得火冒三丈,魏平奚沖她人畜無害地笑笑,小拇指翹起,指向郁枝所在的方位。

這是在管她娘要人呢。

修身養性多年的美婦人一朝破功,不知是心疼多一些,還是惱怒多一些。

她深呼一口氣,寸步不讓:“不過是一妾,想要就給她,打死我的寶貝女兒,公公可想好怎麽和我交待,和顏家交待,和皇後娘娘交待?”

連貫的三問問出來,老爺子臉色比鍋底還黑。

這世上,仗勢才能欺人。從來都是他欺人。

皇後娘娘喜歡這個外甥女,也是陵南府距離皇城有段路程,否則魏平奚免不了隔三差五進宮陪陪這位姨母。

在娘娘身邊掛了號的,別說人,就是一只貓一只狗,誰不得捧著敬著喊聲‘小祖宗’?

打死了不省心的孫女,不說當娘的不幹,當外祖的不幹,魏家可想好怎麽面對娘娘的怒火?

這番話掰開了去說可謂不給人留顏面,老爺子在陵南府稱王稱霸,多少年沒被擠兌過,一腳踹在婢女心口:“慈母多敗兒!”

他氣得拂袖就走,管家等人跟著離開,誰也不敢在這傻乎乎地當魏夫人的眼中釘。

戲伶閣一霎安靜下來,少了那股死寂的冷清,春風揚起,血腥味兒熏得人頭暈。

魏夫人急著去看女兒,魏平奚撐起最後一分力氣捉了郁枝的手,很快暈死過去。

魏家一下子忙碌起來。

書房,魏大公子得知母親火急火燎地趕去戲伶閣,為了妹妹不惜與祖父硬杠,捏在指間的筆杆頃刻斷折。

“又是這樣。”

他吐出一口郁氣,想不通四妹哪裏好,值得母親一而再再而三護著。

從小到大四妹都得母親偏袒,偏袒的沒了邊,仿佛為了妹妹一人母親做什麽都是值得的。

她可以因為妹妹不願關在房裏學習女紅和父親冷臉,可以為了妹妹一句“想學賽馬”專門建一座賽馬場,妹妹一句話往往抵得過他們兄弟三人說一百句。

魏家的孩子,哪個不是學文習武不分寒暑?

唯獨這一個例外。

“又是這樣!”

魏三公子摔碎價值百金的青紋白玉盞:“祖父怎麽不打死她?回回都是母親護著!”

守在身邊的婢女知道他說的是氣話,心想虎毒不食子,四小姐再如何荒唐,老爺子再怎麽惱火,哪能真的打死呢?

宛若龐然大物的魏家只容得下一道聲音,就是老爺子的聲音,老爺子打了四小姐,就真只是在打四小姐嗎?

打的哪是四小姐啊,隔山打牛,打的是魏夫人。

誰讓四小姐是夫人的心頭肉呢。

誰讓夫人勢強,想和老爺子爭掌家權呢。

當夫人的心頭肉,太難了。

魏三公子耷拉著眉眼,猶豫好久,問道:“她傷得如何?”

……

“腿骨斷折,脊骨骨裂,傷勢嚴重。”

魏夫人坐在床沿聽完老大夫的診斷,向來慈眉善目的一張臉陰沉密布。

魏家三位公子彼時守在四妹所住的【驚蟄院】,各個不服氣,不服氣母親對幼妹的偏愛,不服氣人昏迷不醒,母親一道指令命他們前來看望。

翡翠再次端著一盆血水從屋裏出來,陽光照在那片血色,刺眼地很。

魏二公子不似兩位兄弟那般怔神,輕嗤一聲:“就她是母親的親骨肉,咱們哪回傷了病了母親有過這份擔心?”

多年的偏待,硬是生分了一母同胞的血緣親情。

“她怎麽就想納妾呢?”魏三自言自語:“母親不會真教她如願罷?”

“說起來還沒見過妹妹領回家的那女人,聽說長相極媚,柔柔弱弱,和護城河岸的柳條似的。”

二公子笑得不懷好意:“納妾是男人的事,四妹湊什麽熱鬧?難怪祖父生氣,希望挨頓打她能老老實實嫁人,少丟咱們魏家的臉面。”

他明顯對妹妹領回家的女人動了念,魏大公子以拳抵唇清咳兩聲:“少胡說了,四妹這一遭能不能扛過來還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