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反骨(第2/2頁)

郁枝下唇咬出血,眼眶噙淚卻忍著沒掉淚。

四小姐疼成這般都沒流一滴淚,她若是掉了淚,豈不是丟了她的人?

魏平奚上身挺直地跪在那,棍子打斷了腿,又打折了脊骨落在脆弱的腰身,懷著兩世的不平她直直看著狠心無情的祖父。

老爺子大半輩子風裏來雨裏去,活到這歲數見過太多的人,還是被孫女眸心燃燒的瘋意駭得一驚。

身子前傾,扣在扶手的指節崩白。

棍棒打在血肉之軀,沒聽到孫女喊一字疼,他既氣,又有隱隱地說不出來的嘆服。

一會想著不愧是他魏家的種,一會又想,如此不服管教,可不像是他魏家人!

矛盾來矛盾去,戲伶閣寂靜如死,唯有一道道破空又落下的悶響。

魏四小姐喉嚨滿了血腥氣,前世她盡心竭力想要融入這家,做真正的魏家人,到頭來換來的是什麽?

仍是那一句性情喜怒不定,怪得離譜。

所以為何不做真正的自己呢?還有何好忍耐的?今日祖父打不死她,那麽來日誰也不要妄想擋在她面前。

她是賭命,也是在賭祖父的心。

她是真的想看看這位說一不二的老爺子,是否真存了要打死她的心?

上輩子死得淒慘,她想試試,對她動了殺心的,是誰。

又或者除了母親,這家裏還會有誰來救她?

可會是父親?或是在她三歲時背著她滿院子跑的兄長?

隨便哪一個,她想再看看,有誰在意她的死活。

祖孫倆僵持著誰也不肯退讓,血水浸透魏平奚的衣衫,使得那艷色更艷。

老爺子在戲伶閣對四小姐動家法的事一傳十十傳百,如春風迅速傳遍整個魏家。

“祖父為何要動家法?”

魏大公子人在書房,沉吟半晌問出這句話。

底下的下人顫顫巍巍回道:“四、四小姐不肯嫁人,她要,要納妾!”

納妾二字平地起驚雷。

魏大公子眼皮一跳,忍了又忍,一巴掌拍在幾百年的老木劈成的書桌:“胡鬧!”

這聲“胡鬧”自然不是對祖父的不滿。

一聲又一聲的“胡鬧”響徹魏家,不僅主子們覺得胡鬧,下人們也心生鄙夷。

捧高踩低的人哪哪都有,無一不是看著主子的臉色。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四小姐果真是出遊一趟性子野了,放著大好的婚事,世家公子的正妻不要,去玩女人?

她是男人嗎就玩女人?

玩女人也不怕被老爺子打死。

便是打死,也是活該被打死。

一浪浪的“胡鬧”叠起,顯得魏平奚領一女人回來的行徑是怎樣的荒唐。

人人都認為荒唐,所以這微毫的憐惜被按下,沒人來救她。

哪怕跪在老爺子腳下說一句情。

能救她的人正在後院小佛堂虔誠禮佛,魏夫人闔目跪在蒲團,手撚佛珠。

守在小佛堂外面的下人心急如焚,想破門而入,偏生沒那個膽子。

“別打了……”郁枝艱澀出聲。

然而她人微言輕,嗓音低弱,在一聲聲的棍棒相加中愣是沒人聽清她的懇求。

“別打了,別打了!”

她含著哭腔喊出來,驚得在場的人恍然意識到還有‘外人’在。

郁枝趕在下一棍落下來時護著四小姐,雙眸含淚:“別打了,再打、再打她會死的!”

魏平奚唇邊溢出一聲輕嘆。

沒人知道她在嘆什麽。

魏老爺子看著搖搖欲墜不肯服軟的孫女,喉嚨沙啞:“你真不怕死?”

“祖父真想要我死?”

一句話,問得這位叱咤風雲的老人一愣。

他是不喜這孫女,可要她死,怎能呢?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只是……只是厭煩她的不乖順。

“一個女子,不好好守著綱常,偏要做世人不喜之事,你以為沒了魏家,你那跟頭能翻多高?”

魏平奚聽慣了這話,也聽煩了這話,她笑了笑,郁枝跪在她身邊掏出帕子為她擦拭唇角溢出的血漬。

“我又不是猴子,翻哪門子跟頭?世人喜歡,我就要做嗎?巧了,世人喜歡,我不喜歡。”

“我也不喜歡!”

一聲裹著寒意的冷喝,諸人心中一顫,竟是垂眸不敢看向那方向。

小佛堂出來的魏夫人身披錦繡華服踏進戲伶閣,橫眉冷目:“公公要打死我的女兒,問過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