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受得了嗎

懸壺醫館。

老大夫為瞎眼婦人處理好額頭傷口,郁枝不放心守在阿娘身邊。

“別擔心。”

“謝謝你。”

呆在房間的二人不分先後開口,魏平奚輕笑,語氣頗為無奈:“你怎麽又哭了?”

郁枝天生愛哭,水做的骨肉,此番絕處逢生,她對四小姐有著滿滿的感激。

前世得她一飯之恩,今生無她來得及時,她與阿娘少不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被欺負死都沒人來收屍。

刁家母子的專橫,流水巷街坊四鄰的漠視,無一不警醒著郁枝敏感的心。

想找靠山的念頭愈發強烈。

她沒好意思去看四小姐望來的眼神,興許那眼神是罕見的溫柔,她穩住心神,抽噎一小會,想掏帕子掏了個空。

“用我的罷。”

金線鎖邊玉蘭花圖案的錦帕遞到眼前來,郁枝睫毛浸淚,啪嗒,淚珠墜落在地。

驚人的柔弱美艷。

魏平奚倒吸一口涼氣,上前替她抹去眼角淚漬。

從小到大,她真沒見過這麽愛哭的女人,一時覺得新鮮極了,不顧郁母還在床榻昏迷,輕聲問道:“你阿娘知道你是小哭包轉世麽?”

郁枝滿心的籌謀算計被她一句“哭包”弄得羞窘無措:“誰、誰是小哭包了?”

若她記得不錯,四小姐三月份的生辰,眼下四月,才滿十八歲不久。

算年齡她足足比四小姐大了五歲,差了五歲,尋常人家早就相夫教子的年紀,郁枝被她羞得俏臉通紅,很不禁逗弄。

人對有趣好玩的事物總會多勻出幾分耐心,魏平奚看她幾眼,又看她幾眼,錦帕塞到美人掌心,修長的指一並裹住那只玉手:“想清楚了?”

郁枝知道她問的是什麽。

“想清楚跟我了?”

魏四小姐瞥了眼病榻方向,壓低嗓子說話。

她嗓音輕柔,刻意壓低了無意撩得人耳朵發癢,心尖起了顫。

郁枝心潮暗湧,紅著一雙柳葉眼看著對方,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郁母掙紮著醒來。

魏平奚不緊不慢松了手,含笑的眸子不時看向郁枝,郁枝被她看得臉熱,忙坐到床沿:“阿娘,阿娘你還好罷?”

郁母遭此一劫,醒來意識恍惚,問候了幾句才記起先前發生之事。

得知人在醫館,刁家母子受到了應有的教訓,又得知是被“枝枝的朋友好心送來此地”,起身就要對人道謝。

“伯母慢些。”

四小姐舉止有度,端的是大家閨秀氣派,親自攙扶郁母躺回床榻,她笑:“我與枝枝一見如故,她的阿娘即為我的阿娘,幫您便是幫我,我所為算不得什麽,真教不長眼的折辱你們,才是我的不是。”

這話聽起來委實真摯熱情,熱情地過了頭,郁母心肝驚顫一下,藏在薄被的手攥緊,不自在道:“還是,還是多謝你了。”

郁枝只當阿娘聽得雲裏霧裏,暗嗔四小姐多嘴,萬一被阿娘聽出來……

她小臉燒得紅撲撲的。

魏平奚真心認為她這樣子好看——面若桃花,萬分嬌柔,看一眼想欺負,看兩眼,想剝了衣服欺負。

“今日,今日就多謝四小姐了!改日我再登門道謝。”

說了沒幾句話她開始趕人,魏平奚介意被她趕,斜睨她,郁枝面紅耳赤地把錦帕塞回她掌心,反被人扣住手腕。

呼吸可聞的距離,阿娘還在這!

郁枝急得想掙脫她。

四小姐四肢纖長,不動內力只憑這一身的好氣力穩穩當當禁錮美人,瑞鳳眼睥睨霸道,妙手握著錦帕不動聲色地塞入美人衣領。

瞧著郁枝倏然睜圓的眼,她曼笑出聲,趕在郁母驚疑發問之前,退開一步,微微頷首:“伯母,晚輩先走了,改日再來看望您。”

她悠然轉身,大有做了壞事全身而退的囂張。

門吱呀一聲關好。

房間靜默半晌。

確定人走了,郁母坐不住:“枝枝,枝枝,她是誰?她怎麽你了?”

郁枝心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不知是被阿娘驟然刨根問底,還是被四小姐那一舉鬧得。

指尖拈著錦帕從領口出來,她揉揉臉:“是、就是我之前和阿娘提起過的朋友,她沒怎麽我,和我鬧著玩呢。”

郁母眼瞎心不瞎,急著招了她往床沿坐:“枝枝,她……她是不是對你……”

“她怎麽了?”郁枝佯作無辜。

“沒怎麽……”

瞎眼的婦人記起很久以前的舊事,長聲一嘆。

摸索著捉了女兒的手,她語重心長:“枝枝,娘忘記提醒你了,這世道不僅男人能欺負女人,女人也能欺負女人,出門在外,要小心啊。”

郁枝乖乖應下,末了柔聲道:“阿娘,四小姐是好人。”

哪怕她不是大多數人心中的好人,可前後兩輩子,都是她們的大恩人呀。

魏平奚興致滿滿出了醫館,走前留下一錠金子給老大夫,囑咐他好生照料這對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