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天地斷絕
陡生的變故令所有人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江緒腦中一片空白,片刻之後才意識到些什麽:
渺音先前看似是為了自己大鬧一通,實際是想試試在祭壇上拔劍可會受到什麽阻礙,而之後非得跟自己一塊站在無極宗的隊伍裏,也是因為此處離祭壇最近,動手時不容易被半途攔下。
甚至同魔修合作,要進入都廣之野也是為了殺簡樓子,若沒有天道令的出現,都廣之野仍然會被以無極宗為首的各大人修宗派把持著,單憑如今幾乎相當於不存在的合歡宗,全然不可能越過這些宗門闖進來。
又或者說,從在雲州見到自己起,他便有了提前回到中州,找簡樓子了結當年恩怨的想法。
思及此,江緒連呼吸都微微一頓,跟身邊的無數人一般緊緊盯著祭壇上被長劍貫穿胸膛的簡樓子。
以無極宗宗主的修為,不應當死在渺音的劍下。
想來眾人都是如此的想法,唯獨嚴綏神色驟然一沉,喝道:“你不可殺他!”
渺音涼涼地呵了聲:“假惺惺,你不也很想他死麽?否則為何要等到我剛把他的心給絞碎了才開始裝模作樣。”
此話一出,江緒不由發出聲低低的驚呼,他周圍的昔日同門們瞬間變得躁動不安,所有人都明白渺音的話是何意——
即便是半步飛升的大能,被剜去心臟亦得死。
“不可能吧……”有難以置信的聲音此起彼伏,“宗主的修為深不可測,怎麽可能這樣便隕落了?”
渺音的籌劃的確長遠,可方才的那一擊也不過算是出其不意罷了,若不是簡樓子強行脫離了祭壇陣法,怎可能會被他一擊得手。
但——若就此隕落,實在有些不可能。
似乎是知道眾人心中的想法,渺音微笑著,猛地拔出自己的劍,猩紅滾燙的血頃刻噴在了他的身上。
“——!”
倒吸涼氣的聲音此起彼伏,無需渺音再說什麽,所有人都知道他方才的話是真的,嚴綏的神情是前所未有地凝重,可她依舊沒有任何表示,只是站在原地嘆了口氣:“你不該如今殺他。”
“哦?”渺音怪異地笑道,“我還以為你比我更想他死呢,畢竟若不是他,我師侄也不至於差點死在魘鬼的幻境中。”
什麽?
江緒呆了瞬,聽見渺音繼續道:“可惜我當時沒瞧出來,那魘鬼不正是我們年輕時候去雲州殺的那只麽,我當它早便消散在天地間了,不曾想只是被雲明陽封印在湖中,還能供他驅使呢。”
“胡言亂語!”
有無極宗的長老迅速駁斥他:“宗主素來光明磊落,怎會想要殺害自己的徒弟!”
渺音很輕地嗤笑。
“是啊,他為何要害自己的徒弟,”他側頭看向嚴綏,神情意味深長,“又為何不能現在殺,子霽君,你知道嗎?”
嚴綏的神情依舊是無奈而凝重的,沉聲道:“修者到了一定境界,肉身破損神魂亦能逃脫,前輩方才應當發現了。”
“師尊他沒有神魂。”
在愈發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中,嚴綏並沒有賣關子的打算,他轉身,擡手按上了建木的枝幹。
江緒瞳孔又是一縮。
為何現在又可以了?
“無極宗宗主,當世無情道第一人,”他聽見嚴綏用不急不緩的嗓音敘述著,“七情六欲斷的一幹二凈,被同道者奉為執牛耳者,即便如此,他依舊未能證道飛升。”
江緒看見他朝自己看過來,漆黑瞳孔中有些復雜到令他心中惶恐更甚。
“後來我才發現,他只是一具軀殼,承載著天道的力量。”
渺音的表情也漸漸變得復雜而古怪。
“你是說他只是天道的一具傀儡?”他似是實在忍不住,失笑搖頭,“他是傀儡……哈,可笑,太可笑了。”
嚴綏低低咳了聲,忽地道:“他一死,建木也要死了。”
“什麽?!”
江緒終於忍不住出聲:“嚴子霽,你究竟知道些什麽,為何要說這種話?”
又為何……要用像是再也見不到般的眼神看著我。
嚴綏擡指抵在唇邊:“噓,且聽我說完。”
江緒只得惴惴不安地跟他對視著,那些隱秘的,負面的情緒盡數被拋到了腦後,直覺告訴他如今的情況已經到了十分嚴峻的地步。
“天道之子怎能拜人修為師,”他溫聲說著,“這才有了雲明陽這個人,他以人的方式降生於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天道的傀儡,也不知自己為何如此多年不能飛升,是因為所有的靈力都用於供養這顆通天之樹了。”
他輕輕一推建木的枝幹,只見猩紅之光緩緩消散,露出的樹木不知在何時變成了枯萎腐朽的樣子,有葉片自看不見的天穹紛紛揚揚飄下,像是一場褐黃的雪。
江緒不由輕聲呢喃:“所以他一死,建木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