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舊憶

的確是有這麽個物什的。

保持著的最後一絲清醒神思在幾百年的漫長時光中翻撿,終於在良久後想起這鈴鐺是被自己塞在了床邊的櫃子中,連同嚴綏送自己的其他小玩意一塊妥善地收著,從未有過用到的一天。

若是此次有帶到南州來,那絲屬於現世的神智想道,嚴綏可會違背師命,不遠萬裏趕來?

似是冥冥中有什麽感應到他現下所想,窗外傾注的雨與眼前的銅鏡霎時褪色泛黃,如煙霧般四散無蹤,緊接著,眼前便出現了連綿不絕的荒蕪山脈。

轟——!

幹裂的大地上驟然升騰起丈高的火焰,房屋頃刻間被點燃,凡人的慘叫模模糊糊地傳至高空,耳邊有急促的聲道:“不好,此次荒州大旱定有隱情,數日不雨,赤地千裏……”

那人的聲音在驚恐中消弭無聲,倏然間,江緒神識一動,精準地朝著某座山頂看去。

“女魃出世了!走!”

他說著,卻禦劍朝著那看似渺小的青衣身影疾馳而去,四周的空氣滾燙到似要憑空燃燒,他盯著那道身影,雙眼漸漸一片刺痛。

“懷光兄!”

有人從身後追了上來,急切地拉住了他的手臂:“這女魃乃是上古遺留,自上一回被你們的上任宗主重傷封印後便再無出現過,如今若是她自己破開了禁制,那我們絕沒有料理她的能力。”

“我知道!”江緒在愈發粘稠焦灼的空氣中喊道,“但總不能放任她不管,如今我師兄亦在荒州,此間動靜瞞不過他,你們遠離此處後也即刻向自己宗門匯報此事,我可在這支撐一炷香的時間!”

他說罷,忍不住連連咳嗽,胸腔中盡是火辣辣的痛感,那人卻沒有即刻離開,反而問他:“你可是已經聯系到子霽君了?他何時會到?”

江緒捏著手中滾燙的玉牌,閉著眼大喝:“不曾,但他必然在這附近,你速速離開此處,女魃危險,莫要搭上性命!”

“那你呢?”

江緒的身影微不可查地一頓。

那人語氣切切,真心實意至極:“女魃已是屬於上古神祇的範圍,即便千千萬萬年來被歷代能人封印削弱也不是我們能對付的,你如今過去只是白白送死!”

江緒閉了閉眼,鄭重道:“可此次出世之地離凡人地界實在太近,女魃之火非凡水能滅,我們身後便是荒州的凡人之界,此時不攔,誰也不知會死多少人!”

他說罷,周身靈力一蕩,直接將那人震得倒退數尺,手中捏訣頭也不回地朝著女魃而去。

只是在最後一刻,他仍然不抱希望地將靈力灌入玉牌中,企圖得到哪怕一絲一毫的回應。

可江緒終究是沒有等到,女魃已經注意到了這個朝自己疾馳而來的弱小修者,一雙黑洞洞的眼中驟然升騰起兩簇火苗,頓時間,幹裂的大地上燃起熊熊大火。

周身的空氣驟然灼燙到令人幾乎無法忍受,江緒甚至能聞見自己身上發出的皮肉焦臭味,他是至陰的體質,與女魃此等屬陽的上古神祇本就相克,因此受到的影響是常人的數倍,但——

只要能傷到女魃,對方亦會遭受數倍的傷害。

這也是他堅持要留下的原因。

斷山河嗡鳴著落入手中,江緒堅定地在烈火中挺直脊背,雪亮劍尖直指那青衣神祇。

雖頂多堅持一炷香,但他仍將全力以赴。

而女魃也不虧是上古遺留至今的神祇級別人物,在經歷數代封印,神魂泯滅得差不多的情況下依然實力可怖,不過是輕飄飄一掌,便拍開了刺過來的劍鋒,若非斷山河本身是件品質極佳的靈劍的話,必然會被這下拍成一堆廢鐵。

汗水在還未落下時便被蒸騰成黏膩的觸感附著在刺痛的肌膚上,江緒氣喘籲籲地躲避著女魃的攻擊,終於在女魃擡掌往自己胸口拍來時尋到了一絲機會,硬抗著這一擊將劍尖送進了女魃的肩胛。

“——!”

他在女魃的尖叫中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手腕一擰一收,瞬間暴退數尺,當機立斷地轉身就跑,同時手中靈力不斷傾瀉,在無雲的碧藍天穹下飛快構築出巨大的束縛陣法。

如今已經快到一炷香了,他想著,不自覺回頭看了眼遠方染著獵獵大火的土地,還是忍著燒傷肌膚與布料摩擦的痛感從袖中摸出玉牌,再度灌入了為數不多的靈力。

那一掌已傷及我經脈,他冷靜地分析著如今的情況,若嚴綏半炷香內無法趕來,我定會死在這。

可死在這也無法阻止女魃繼續往城鎮那邊去,僅剩的這些靈力構成的禁制也頂多撐上半個時辰……

女魃的青袖在烈火中鼓蕩,漆黑無光的眼直勾勾地落在江緒身上,慢慢張開口——

不好!

他神色驟變,迅速以靈力封住聽覺,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