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末夏

渺音對阿蠻招了招手,從她手中接過茶盞:“你們無極宗……已經無拘無束到這種地步了?”

嚴綏擋住了他的視線,這讓江緒終於松了口氣,不再局促到手足無措。

“若說無拘無束,又哪有人比得過前輩,”他聽見嚴綏如此說道,“我同師弟是來同前輩辭行的。”

渺音也不意外——嚴綏定然不會放心長時間讓江緒與自己的接觸的,畢竟沒有任何的秘密能被藏住一輩子。

江緒則是將注意力轉到了阿蠻身上,直覺告訴他這位修為和來歷都不明的女人很奇怪,甚至可以說,她與自己接觸過的所有修者都是不同的。

尤其是周身隱隱散出的靈力……

另一頭的渺音聽完嚴綏的話,興致缺缺地哦了聲,閉上了眼:“有什麽好辭行的,我最不喜這種無用的繁文縟節。”

無極宗的人說話向來假惺惺,聽個頭便能猜到尾,令人好生不喜,若不是忌憚嚴綏那一身好似能捅破天穹的劍意與煞氣,他又何必在這克制著同嚴綏打太極。

因此方才那話被他說得頗不和善,怎麽聽都像是在不耐煩地趕人,不過嚴綏素來是不在意他的態度的,聽得此言也只是禮數周到地微微躬身一揖:“那我們便先離開了,有緣再會。”

渺音沒有答話,直到腳步聲漸漸隱沒在門扉後時才重新睜眼,他支著額,若有所思地同阿蠻道:“你說,自家孩子走失多年不願回家,該如何是好?”

阿蠻沒有回答,她知道渺音此時並不需要一個會說話的仆從。

“我覺著,是時候回中州了,”渺音用輕柔的聲音笑著道,“當年走得匆忙,如今回去,總得大張旗鼓地宣揚一番,你說,他們何時會回中州?”

“年末便是祭天大典,”阿蠻用沒什麽情緒的聲音道,“子霽君作為天道之子,無論如何都是要參加的。”

渺音在聽到她吐出那個詞時忽地露出個諷刺的眼神。

“天道之子,哈,”他意味不明地笑了聲,“真是個不公平的身份呢。”

他松開手,茶盞摔得粉碎,阿蠻沉默著蹲下身,履行著仆從的職責。

“阿蠻,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合歡宗覆滅的真相麽。”

她在長久的寂靜中聽見渺音輕聲道:“去查查無極宗吧,尤其是簡樓子,好姑娘,你會得到些有趣的消息。”

……

合歡宗是在發展到頂峰時驟然覆滅的,江緒知道那段過往,由無極宗牽頭的同盟發出了檄文,而在最黑暗的,刀光劍影幾乎能淹沒日月光芒的那段時間裏,合歡宗和北州的魔修勢力合作了。

於是此事更加無法收場。

可惜江緒對幼時的印象幾乎全無,只能記得結局是簡樓子率領各大門派攻破了合歡宗的山門,盛極一時的合歡宗就此衰弱,連帶著北州的魔修勢力都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在往後的百年時間裏一蹶不振。

“所以,渺音前輩如此討厭師尊是這麽個緣由?”

江緒聽完嚴綏的解釋後有些好奇,渺音的惡意似乎並不只是滅門之仇如此簡單,而嚴綏也不出意外地道:“自然是不止的,不過我也不太了解當年的事,倒是緒緒你,怎麽突然問起了合歡宗的事?”

他說到這,極自然地停頓了片刻,才溫聲道:“我記著你剛入無極宗的時候,程漸羽說你是合歡宗余孽,你還同他打了一架。”

也是在那之後,嚴綏和程閻幾人再也沒跟江緒提過合歡宗三個字。

江緒也說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問這些,或許只是最近與渺音接觸得太多,而對方對待自己的態度又不太像是在和一個爐鼎相處。

反而有些對小輩的愛憐?

他想到這,很輕地晃了下腦袋,飛快地甩開了這個念頭。

“沒什麽,”他親昵而自然地牽住嚴綏,彎眼一笑,“只是有些好奇他與師尊之間有什麽糾葛。”

嚴綏輕笑道:“緒緒向來膽子大,不若去問問師尊?”

江緒才沒有這個膽子,他瞧瞧撇了撇嘴,有些不滿地嘟噥:“師兄貫會取笑我。”

這事便被如此輕易地帶了過去,嚴綏玩著手中柔軟纖長的手指,勉強壓下了心中的那點失控感。

還沒有到那個時候,他暗暗告誡自己,如今告訴江緒那些事情並非好的選擇。

但江緒已經對合歡宗有了好奇,或許他不該放任江緒與渺音有過多的接觸。

嚴綏摸了摸身邊人的鬢發,低聲道:“走吧,該去常山瞧瞧了。”

如果知道了一切,你會和他離開嗎?

我的緒緒。

……

而此時的江緒對身邊人的所思所想毫無察覺,長夏已經過半,雲州偏遠到只剩凡間煙火氣,兩人與其說是遊歷,倒不如說是在遊山玩水,足足過了一月有余才走到常山。

“此地的確怨氣深重,”江緒難受地打了個噴嚏,“為何渺音前輩不處理了,這擺明了就是白送到手中的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