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懂

天旋地轉,心跳聲鼓噪在耳畔,一切都是輕飄飄的,仿佛三魂七魄都散在了空中,迷茫地俯視著猝不及防發生的事。

是……不小心的麽?

江緒睜大了眼,像是受了了不得的驚嚇,他能瞧見嚴綏依舊平靜的眼,黑黢黢的,就這麽直勾勾地同自己對視著。

定然是意外。

他想要仰頭,搭在頸後的手掌不容錯認地一捏,唇上微涼柔軟的觸感愈發明顯。

並非無意,嚴綏的眼似乎在這麽說,是有心為之。

視線漸漸模糊起來,江緒死死咬著牙,嘴唇抿得很緊,眼睫一眨,就有一連串的淚熱燙地落在嚴綏的手背上,砸出聲無奈模糊的嘆。

他終究還是松開了手,指腹輕柔擦過江緒的眼尾:“師兄怎會騙你,緒緒從來都沒有錯。”

江緒只是一味搖頭,匆匆地從他懷中退開,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就是我犯了錯,”他舌根發苦,澀得幾乎不能好好說話,“師兄,你回去吧。”

去做無極宗首徒該做的事,而不是浪費整整一個月的光景,跋涉萬裏來尋一個微不足道的江緒。

嚴綏倏然靜默了會,忽地笑了聲,有些冷,令江緒再也不敢直視他的眼。

“緒緒,你當真不明白我的意思麽?”

他不明白江緒在固執些什麽,若真要論個孰是孰非,那他嚴綏才是那個罪大惡極之人,是他故意在那種情況下勾了江緒,也是他故意引導江緒誤解了當時的情形,更何況即便是兩輩子加起來一並討論,江緒都是整個世上最幹凈最無辜的。

可他執意要將不該存在的罪狀壓在自己身上,嚴綏不明白,但仍舊心疼得要命。

便是如此善良的江緒,因著一個罪大惡極的嚴綏受了萬箭穿心之苦。

我該怎麽辦才好?嚴綏定定地看著他,喉結微動,該怎麽對你好,才能抵消我的罪?

心口蔓延出久違的尖銳刺痛,江緒盯著自己的靴子,再一次堅定地搖了搖頭。

“師兄重情重義,於我有救命之恩,”他極緩慢,卻流利地說著早就措辭過無數遍的借口,“若他日師兄有難,我作為師弟,也定當舍命相救。”

幹掉的淚黏在臉上,笑起來時難受得手指都在顫,江緒擡起頭,卻沒能看清嚴綏的臉:“師兄,你永遠都是我師兄。”

喀嚓。

輕微的斷裂聲響炸得江緒心頭一跳,他終於能看清嚴綏——平靜的,嘴角含著笑,眼神幽深,像是供奉在香火中的慈悲神像。

可他手邊是險些斷裂的桌角,木屑簌簌地往下掉,弄臟了嚴綏幹凈的手。

就像自己一樣。

“江緒,”嚴綏喚他的名字,有些難以遏制的咬牙切齒,“好好想想吧,想想我為何會站在這裏。”

他終究還是妥協了,體內靈力逆轉,痛感翻江倒海,卻根本不足一提,嚴綏緩緩吸了口氣,拼命維持著一絲理智。

已經夠了,他暗暗告誡自己,江緒膽小,又有上輩子的事在,定然是要好好深思熟慮一番的,不能逼得太急,如今還願意把自己當師兄,便是最好的回答了。

江緒倉皇地轉身,眼神定定地落在角落的積灰上,還是悶悶地應了聲。

半晌,他復又開口:“我知師兄是因著先前那事對我不住,但其實也沒什麽,用不著師兄勉強自己,要……對我負責,況且我是男子,根本就毋須在意這個的。”

不會有別的原因,也不能有別的原因。

嚴綏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陰暗念頭再一次翻滾起來,他閉了閉眼,喉間隱隱泛出點猩甜。

“江緒!”他壓著嗓子喝道,喘息微重,“你出去,好好想明白。”

江緒便一言不發地繞過他下了樓,腳步聲匆匆地行遠,嚴綏胸膛重重起伏幾下,最後擡手狠狠砸向墻壁。

“緒緒,”他眼珠微紅,口中翻來覆去地嚼著這個稱呼,“緒緒,我該拿你怎麽辦?”

腦中轉過無數陰暗齷齪的念頭——他重來一次,所求不過一個江緒,可無論怎麽做,那人都只是一味地往遠處跑,甚至越跑越遠。

良久,嚴綏苦笑了聲,素來挺直的脊背微微躬著,有些頹廢,眼中卻是銳利冰冷的沉沉恨意。

“天道,這便是你的報復麽?”

轟隆——

驚雷乍起,原本晴朗的天瞬間便下起了瓢潑大雨,嚴綏靜靜地聽著屋檐上噼裏啪啦的聲響,漸漸冷靜了下來。

棋子打翻了棋盤,合該受到報復的。

不過沒關系,他握住劍柄,腦中愈發清醒,江緒眼中的愛意不容錯認,這便是最大的籌碼。

他一定會如願以償的。

……

江緒站在檐下,一動不動地盯著驟然落下的瓢潑大雨出神,腦中不斷重復回想著方才發生的事,以及嚴綏的那“你出去想明白。”

可有什麽好想的,他眨了眨眼,雨斜斜落在臉上,浸得心裏一片冰涼,恍然間想起了許多年前的一點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