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夜訪

視野恢復清明時,江緒第一眼便是看向嚴綏,可惜慢了些——嚴綏已經轉過身,似是在打量跪於地上的雲裊。

池淵也不知何時湊了過來,問江緒:“子霽君方才可是有何發現?”

江緒不明所以地搖搖頭,能有什麽發現,剛剛不過是在跟他說閑話罷了。

卻聽見嚴綏緩聲開口道:“她只剩三日時間了。”

江緒愣了愣,下意識反問他:“補充了一個生魂也是如此?”

“緒緒看的理應比我清楚,”嚴綏神色自然地看向他,“那生魂本就虛弱,不過多少還是補充了點,否則她明日就得魂飛魄散。”

池淵終於在江緒的沉默中尋到了個開口的機會,含著笑問道:“那子霽君覺得,如今該怎麽處理?”

“將生眼毀了,”江緒突然開口道,“單純的位置變換破不了此地的陣法,我知你們在顧慮什麽,毀掉佛前蓮的確會沾染因果,但此次所得功德必然能夠抵消,雖然那銅缸本身也是法器,雖然有些困難,但我想棲幽君並非沒有辦法,生眼一毀,此地死氣便再也遮掩不住了。”

池淵訝然地望向他,他還記得嚴綏沒來前江緒是怎麽說的,如今這轉變堪稱突兀,他驚訝之余又對嚴綏佩服許多,暗自尋思著一定要找一日同嚴綏好好請教番,省得自己宗內的這些師弟一個比一個不省心。

“江師弟能想清楚自然是再好不過了,”池淵說著,欽佩地看了眼嚴綏,“那之後的事便不用勞煩你們了。”

江緒始終微微垂著頭,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站在嚴綏身側,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嚴綏好似根本沒發覺般,對池淵微微頷首,道:“那我們便先行一步了,待到了明州,有機會再敘。”

池淵卻叫住了他們:“子霽君不若稍等我們半日,上回遼州一別,還有些事想不明白。”

遼州?

江緒怔了怔,轉頭看向他,若沒有意外的話,池淵指的便是前不久的這次遊歷。

或許這是個機會,他想,嚴綏此次回來轉變頗大,若有機會,說不定能從池淵這打聽到點什麽,比如說那上古幻陣究竟是何東西。

“也並非不可,”他搶在嚴綏前面開口,飛快地對著嚴綏靦腆一笑,“師兄覺得如何?”

嚴綏也不太意外,嘴角輕輕一勾,便欣然應道:“師弟覺得可以,便是可以的。”

“那便一言為定了,”池淵對他們做了個請的手勢,“江師弟若是不想在永安鎮待著,也可以先同子霽君離開,我們稍後便到。”

不愧是修無情道的,江緒在心底暗暗感嘆,知世事方能斬情根,池淵應該是這一輩中僅次於嚴綏的人了,至於比嚴綏更強的無情道修者,大概也只有無情宗的老宗主了。

“嗯,”耳邊傳來聲溫和有禮的答復,“稍後再見。”’

江緒正發著呆,卻被嚴綏順手撈起手腕帶著向外走去,青傘重新遮住風雨,他在跨出門檻時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雲裊始終維持著一個麻木空洞的眼神定定盯著他,看不出任何曾經的影子。

那是江緒此生最後一次見到她。

……

他本以為嚴綏會帶著他用些正常的出行方式——畢竟是在凡俗界,又下著雨,還要等待稍後趕到的池淵幾人,卻不曾想剛出門,嚴綏便將驚梧連著劍鞘一塊往雨中一拋,領著他就這麽飛至了半空中,甚至還能分心撐起傘擋雨,江緒能明顯感受到貼在自己背後的大片溫熱胸膛正有規律地起伏著,氣息悠長平靜,反襯得自己心短氣燥,險些在這陰雨天熱出一身汗。

“師,師兄,”他穩了穩嗓音,終於能正常開口,“這樣子,棲幽君會不會跟不上我們?”

這種距離有些太近了,江緒低著頭,眼神不受控制地落在自己腰腹間那只溫熱的手上,

嚴綏攬著他的手臂克制著微微收緊,輕輕笑了聲:“緒緒還是跟小時候那般不認生。”

不等江緒說什麽,他又緩聲道:“你讓他喚你師弟。”

“我沒有,”江緒細聲同他解釋道,“他剛見著我,便這麽叫,應是同你學的。”

他擡手輕輕戳了下嚴綏的手背,半真半假地抱怨:“師兄怎能如此汙蔑我。”

“原是我的不是,”嚴綏克制著自己的語調,不急不緩地說道,“我還以為緒緒同池棲幽熟悉得很。”

這都是哪跟哪,江緒終於忍不住回頭瞪他:“棲幽君難道不是師兄的好友麽?”

十次下山遊歷裏有三次是與他一起,不然我哪會對他如此客氣!

偏偏嚴綏神色認真得很,正經解釋道:“我與他不過是偶有交際,算不上朋友,緒緒也不是無情宗的人,下次莫要讓他這麽喊了。”

江緒這才終於露出點笑意來,輕輕嗯了聲。

“知道了,下次會告訴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