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0章 哪裏風吹

下午兩個半小時排練結束,向南走出小劇場,看看大廳盡頭的窗外,今天是個陰天,沒有太陽,但天氣有些悶熱。

向南還是沒有去辦公室,而是上樓,去了張向北的房間,開門進去,這一次張向北沒有蹲在沙發上,而是頭對著門躺在那裏。

向南還以為他睡著了,沒料想一聽到動靜,張向北就馬上坐了起來。

向南說:“今天沒有太陽,出去走走。”

張向北甕聲甕氣地說:“不去。”

向南走到他跟前,用膝蓋碰了碰他的腿,和他說:“去,陪我去看看我爸。”

張向北擡起頭看著她,問:“回杭城?”

“什麽呀,我是說我爸!”向南說。

張向北明白了,這是要去馮老貴的墳上看看,張向北伸出手,向南握住,猛地往後一拉,張向北被拉了起來。

向南雖然已經接納了劉立杆,但是“爸爸”這個詞,她怎麽也叫不出口,心裏總是有些抵觸,在她心裏,馮老貴才是那個順嘴就可以叫出爸爸的人。

有什麽事要和劉立杆說,向南都是臉朝著他,直接就說事,沒有前綴,不會叫“喂”,也不會叫“爸爸”,好像也不好叫“叔叔”或者“老劉”,更不可能叫“杆子”。

劉立杆似乎也明白這其中的關節,他無所謂,反正叫不叫我都是你爸,這個是改變不了的。

劉立杆鄭重其事地和向南說:“南南,你可以叫我老頭。”

向南臉紅了,覺得好像是有什麽心事被劉立杆戳破,不過,她覺得“老頭”這個稱謂很好,叫起來的距離和親熱程度,不遠也不近,恰如他們的關系,她從此還真的就叫劉立杆“老頭”。

向南一叫,譚淑珍也跟著叫,從此劉立杆在家裏就以“老頭”存在,“杆子”變成了他在外面的名字,從家裏消失了。

其實張向北也是一樣,他很接受小芳成為他的新媽媽,在美國的那幾年,張向北和小芳生活在一起,對小芳有一種依戀,而小芳對他,可以說是比媽媽還要好,張向北做錯了什麽事,媽媽會毫不留情地嚴厲批評或責罵,小芳不會,她只會耐心地和他說。

小芳對張向北的好,有一種小心的成分在裏面,更覺得是一種責任,可正是這種小心,可能小芳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讓她和張向北之間的親密關系,變得有點不自然,不隨意,不輕松。

母親和兒子在一起,不管是兒子還是母親,情緒上來,還不是想發脾氣就發脾氣,都不需要經過大腦的,發完了,相視一笑,或一句話,就可以冰釋前嫌,小芳和張向北之間,沒有這種隨意,不管是對小芳還是張向北來說,都是。

張向北覺得小芳對自己太小心,太過關注了,這種關注,很多時候會變成一種壓力,讓張向北自覺得自己是欠小芳的,必須乖,必須努力,不能耍性子,直到張向西出生,張向北這才感覺到這種關注被分散了,他覺得自己松了口氣。

張向北也覺得媽媽不在之後,小芳能成為他的新媽媽是最好的安排,但張向北,還是習慣叫小芳阿姨,而不是媽媽,媽媽是一個特定詞,對應的只是一個人,這個人不在了,但媽媽這個詞並沒有改變,還在心裏,變成了下意識。

比如,張向北想什麽事情的時候,想到媽媽,肯定是指小昭,而不是小芳,想起了媽媽說的話,也肯定是小昭,不是小芳,這似乎是沒有辦法互換的。

好在小芳真的就是他的阿姨,從小也叫習慣了,小芳對小昭的感情也很深,沒有想取代小昭的意思,這讓他們的關系,變得自然很多,張向北叫著小芳阿姨,這個“阿姨”,和一般的“阿姨”還是不一樣,她和“媽媽”很接近。

今天不是什麽節日,公墓裏沒有什麽人影,進山的道路空空蕩蕩,連山門口的路障都沒有設置,向南開著車,可以一直開到通往馮老貴墓區的那條上山的通道口。

他們站在馮老貴的墓前,向南把手裏的鮮花,放在墓碑前面,又從包裏拿出一包中華香煙,拆開,抽出一支點著,把那包拆過的香煙和這支香煙一起,都放在鮮花邊上,向南喃喃地說:

“爸爸,抽煙,我和張向北來看你了。”

“來,張向北,和我一起拜拜爸爸。”向南拉了拉張向北的手。

兩個人並排站在那裏,低垂著頭,合掌朝馮老貴拜著,向南閉上眼睛,心裏默念著:

“爸爸,你要幫幫張向北。”

向南在心裏一遍遍地默念著,直等到感覺爸爸已經聽到了,她還看到爸爸朝著她笑,向南這才睜開眼睛,她的眼眶已經紅了。

向南不喜歡去寺廟,更不會求神拜佛,她看到每天有那麽多的人,求菩薩這樣求菩薩那樣,就覺得好笑,你們也覺得菩薩太好打發了吧,跪跪拜拜,一支香,菩薩就要保佑你升官發財、升學升職、甚至生子,這算盤打得也太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