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地上的狼藉不多時被收拾幹凈, 幫傭為紀雲京換上了新的餐具。

適才的劍拔弩張停歇,“和氣”的午飯繼續。

紀岑安心無觸動地旁觀父子倆一唱一和,倒不被帶著走, 不覺紀雲京這是在偏向自己,反而更為冷淡絕情, 面上看不出一絲和家人長時間分離後再重聚該有的情緒。

終是時過境遷,已然不是小時候不曉事、不懂人情世故的歲數了, 心頭門兒清紀雲京是在做樣子。

推開面前的碗, 不受紀雲京假慈悲的“好意”與“偏袒”,紀岑安沉著自如,不知變通地問:“我媽……程玉珠在哪兒?”

一時改不了口,又叫錯了,習慣的稱呼脫口而出再硬生生改掉。

無視她的排斥, 紀雲京慢條斯理說:“這些都是你以前愛吃的, 快嘗嘗。”

紀岑安頑固:“沒胃口。”

紀雲京說:“你從昨晚就沒進食,還是先吃點。”

紀岑安堅持:“不餓。”

像是沒聽見,紀雲京故作姿態:“獅子頭是爸爸專門讓廚房做的, 你以前最喜歡這道菜,還是用的那時候的秘制做法, 一個味道, 沒變。”

講著, 這次直接把整盤菜端紀岑安面前,還把她當十幾年前那個嬌生慣養的小姑娘一樣溺愛, 一點不守自己定下的飯桌規矩。

看著滿桌油膩膩的菜肴, 紀岑安擰眉, 修長的指節微曲。

紀雲京不似在國內那會兒講究了, 眼下很是和藹, 他挺不在乎女兒的嫌惡,不為此大動肝火,反倒十分包容,怎麽都不會發火。他很健談,極其有耐性,自顧自同紀岑安說了會兒對她的關切寬慰,表示歉意,而後主動交代他們出來的經歷,還有程玉珠的病情。

“後來好幾次我們試著找人聯系過你,但都找不到。”

“你不在城裏,失蹤了。”

“可是我們也不在國內,天遠地遠的,限制太大了。”

……

“你媽媽身體也不好,精神狀態很差,我們這邊也難做。”

“我只能先顧著她。”

“其實她一直都有在掛念你,前陣子還在念叨,放心不下。”

“你知道的,她就那脾氣,嘴硬心軟。以前對你嚴格,但你們兄妹兩個裏,她最舍不得的還是你。”

……

“我們一開始是在伯爾尼那邊,大概住了一年多點,後面你媽病情嚴重了,才搬到這邊靜養。”

“她本來都好多了,可這些天好像又受了刺激,不是很穩定。”

紀岑安不動容,只道:“你把人送到了哪個地方?”

紀雲京終於肯回答,如實告知:“沒哪兒,只是讓醫院那方暫時接走她。”

再是解釋:“她需要封閉治療,這邊有很不錯的精神病院,估計再待一段時間,情況就會好轉了些。”

紀岑安視線沉郁,心知所謂的治療就是幌子,實則是把程玉珠關起來,變相軟禁。

這麽多年都在一個屋檐下生活,她已然洞悉紀雲京的處事方式,一聽就懂了,都不用再求證便明白怎麽回事。

老東西最擅長這一套,永遠都是好人,不與誰交惡,哪怕是恨對方入骨。他把生意場上的做派運用到了各個細節上,包括對待家人,待娘仨總是溫和,典型的好丈夫好父親模樣。

但他又是工於心計的那種人,道行高城府深,沒點能耐就會被他繞進去了。

紀岑安十來歲時最是敬仰他,即使是叛逆期愛惹是生非的階段,依然會聽這個“父親”的訓斥,挺尊重他。

但也僅限於當初了,不是現在。

紀雲京問:“要不要去見見她?”

紀岑安無聲應對。

“爸爸可以帶你過去,正好下午有空,今天比較清閑。”紀雲京說,接著報了個地方名,不避諱提及精神病院的名字,“離這邊也不遠,開車就能過去。”

僅僅斜睨他一下,紀岑安不中招,連搭理一聲都不曾。

紀雲京不可能帶她去見程玉珠,否則今早就不會偷偷送走程玉珠了。

老狐狸縝密,防她防得緊,講這些都是在試探,一再揣摩她的底線和意圖而已。

紀岑安昨晚就被抓到了,在借住的地方被這群人圍堵,但剛剛才將她送至這裏——本來他們大可以當晚就帶她過來,可紀雲京不讓,為的就是阻止紀岑安和程玉珠見面,因而故意分開她倆。

進門發現程玉珠不在,紀岑安就摸清了紀雲京的路子,知曉他的把戲。她直截了當開口:“你不會安排我們見面。”

紀雲京裝模作樣:“她畢竟是你母親。”

紀岑安囁嚅:“……她不是。”

紀雲京說:“可以約見一下。”

“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也不盡然。”

紀岑安直言不諱:“別費心思了,你那些對我不管用。”

紀雲京端起茶,細心地用杯蓋拂了拂水面,低頭認真品茗,宛若紀岑安還是那個愛耍性子的小姑娘,對其的不規矩並不過多在意,大度不與之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