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斜陽墜入地平線以下,暮色四合。

入夜,周邊一片地區緩慢歸於清凈,變得死氣沉沉。

隔壁工廠的機器運作聲停下,紀岑安也趁天黑出門,有事外出一趟。要出去見見老熟人,與提供線索的那位線下聯系。

晚上的筒子巷道路昏暗,密集的高低樓房林立,層疊起伏地將大馬路隔絕在百來米外的地方,必須穿過幾條交叉曲折的小道才能走出去。

紀岑安獨自步行,從背光暗處到車輛人影稀疏的正街,往前至街尾,到站牌處等夜裏最後一班公交。

這個時間點了,趕來坐車的乘客不多,站牌那裏只有一個神色疲憊的小年輕和倆身著工服的中年大叔,一看就是剛下班準備回家的打工人。

紀岑安杵在站牌邊際,一聲不吭加入其中。

她把頭發紮起來了,綁成一股低垂在腦後,穿的則是白色一字領短袖配寬松長褲,腳下平底鞋,頭上戴一頂純黑帶遮邊的帽子,外加同色系的口罩。

這般打扮比較低調,融進人群裏普通不顯眼。

走近那邊,一位中年人條件反射性朝這兒望了一眼,但也沒過多關注,看了下就轉開了。

旁邊的小年輕也是差不多的類型,偏瘦身形,高個子,簡單素凈的搭配,一看就不足為奇。

車來了,靠一邊停下。

末班公交上一大半都是空座,這時候才往家裏趕的基本都是些沒精打采的工作黨,一個個不是靠著座位閉目養神就是低頭看手機,更沒誰會關注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紀岑安到後排靠窗的位置落座,只身待著。

公交的終點站是大學城後兩個站,車子開到那邊已經不剩兩個乘客。

機械的播報聲響起,紀岑安在這個站下車,之後往偏僻的窄道一路前行,輕車熟路混進一處居民小區,找了個不易被發現的暗處等候。

這是她以前時常來的地方,小區的安保管理很差,但足夠隱蔽不起眼,可以避開諸多耳目。

——還在讀書那時她就經常過來,到其中一棟樓裏與南迦會面,兩人一起度過了數不清的夜晚。

想來都有五年之久了,算一算,好像是認識南迦後才四五個月?

紀岑安回憶不起來,只記得這裏承載了太多往日的荒唐,藏有一堆禁忌的、見不得光的秘密,還有本來不應該發生的糾葛牽扯。

眼下故地重回,紀岑安不由得想起昨夜的夢,以及一些陳年舊賬。

她仰頭瞅向斜對面樓房的十八樓,淡淡瞥了下。

小區裏好像已經沒多少居民了,十八樓房間裏黑沉沒亮燈,也不清楚是否還有人住。

應當是沒有的,估計找不出第二個冤大頭會租這種又貴又沒品味的大平層,但凡腦子正常的都不這麽幹。

也就大四那年的紀岑安不差錢,同意來這個老小區,為了玩物喪志才願意屈就到此。

房子是南迦選的,也是以南迦的名義租的,她們在這個小區住了將近半年,直到紀岑安順利畢業為止。

她們第一次發生關系就是在大平層內,南迦不想去她的房子,所以只好折中再找一處,挑選半天才選了此處。

在十八樓上,南迦自願跟了她。

紀岑安以前不是好東西,堪稱人渣,還是裏外都壞透了的那種,她缺大德,沒少幹爛事。

其實那年南迦還有個兩小無猜的竹馬,是理工大學的教授,書香門第出生。竹馬和南迦興趣相投,打小一塊兒長大,各方面都挺合得來,一個文化人,一個藝術家,眼看著是要成為一對的,但可惜中途就胎死腹中了,這段不清明的關系連心意都沒來得及挑明就戛然而止。

大四時紀岑安不過虛歲二十,那會兒南迦都是實打實的二十五了,是剛嶄露頭角的服裝設計師,她們在一場慈善宴會上相遇,相互間就認識了。

紀岑安第一眼就看上了身著及地長裙的南迦,被那一抹曼妙輕熟的克萊因藍所吸引,於是重金拍下南迦的設計稿,大方為之捧場,借此接近。

一開始南迦對她並不設防,只當她是哪家的大小姐在臭顯擺,面對她的闊綽出手也是走過場似的應付,不用心,敷衍得很。

紀岑安心知肚明,卻不拆穿,僅僅順由地請南迦吃了幾次飯,先做做樣子,等到沒那份維持的心思了再露出真面目。

如同捕捉獵物,她對南迦是一步一步攻克,待徹底擊垮對方了,才完完全全占有……

紀岑安喜歡文藝的女人,將對方所有的要求都視作情趣,把那段經歷當成是枯燥乏味日子裏的調劑品。

偶然出現的南迦就是一種新鮮,無論對方真心如何,她都不介懷,反正都是有趣的體驗罷了。

年少輕狂時無知任性,分不清感情和是非,做事全憑心意,想要什麽就預謀下手,越是不屬於自己的就越來勁,偏要逆風撲火,丁點不顧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