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兩人找了個角落的僻靜地兒坐下,要了酒菜後羅標開口道:“你若不來找我,我也是要找你去的。”

夥計打了一壺酒過來給他倆倒好,沈玄青舉杯和他碰了下,問道:“是有何事?”

“牛家莊的獵戶知道你養了許多兔子,去年冬時也弄了個兔窩棚,養了好些,他打聽到你往樓裏送,這幾天找人托關系,和大廚子喝酒遞好處。”

說著,羅標壓低了聲音:“當初大廚子給樓裏上賬,一只兔子五十文,買咱們的兔子我好說歹說算到四十五文,那姓牛的賣給大廚子一只是四十文,硬搶生意,前兩天我在鎮上碰見從你那兒回來的沈大哥,他同我說了可能不往樓裏送兔子了,我還沒給樓裏回話呢,就遇著這事兒。”

大廚子和羅標關系也就那樣,既然有更大的好處,自然不會讓到手的錢跑了。

沈玄青笑一下,說:“看來是天意如此,做不成就算了,咱們不與他爭搶,勞心費力還白生氣不是。”

他既然看得開,羅標也就不再在意,只是喝著喝著,便是一聲嘆息。

“怎麽了?”沈玄青問道,剛才在巷子裏見到羅標時,就瞧他臉色不大好,眉心郁結愁苦,往酒館走時也一副心不在焉失魂落魄的模樣。

小二端來兩盤菜,一道大肘子和一道青山筍拌木耳,一葷一素還要了盤花生米,兩人邊吃邊聊。

羅標仰頭,滋兒一口悶完酒盅裏的酒,嘆著氣說道:“我也不怕你笑話,這不是年齡大了,至今沒個家,心裏愁啊。”

沈玄青拿起酒壺為他添滿,開口:“若不嫌棄,回頭讓我娘幫你留意著,看有沒有合適的,只是不知你想挑個什麽樣兒的,媳婦還是夫郎?”

羅標苦笑道:“媳婦夫郎無甚分別,我哪有嫌棄的份兒,只是我在樓裏跑腿的名聲,好人家的兒女一聽,多數都不願意。”

好幾杯酒下肚,他心中愁悶無人訴說,這會子見了沈玄青,話就停不住,又說:“我同紅藥好,前兩年年輕沒見識,還同她說日後掙了錢為她贖身,我倆一起過,可進了那種地方,就算老鴇子只花了五兩銀子買她,要贖出去,竟翻到三百兩。”

“紅藥她命苦,偏生長得好,爹娘死了就一個賭鬼舅舅,她能有什麽下場?進了樓裏的姑娘雙兒,一輩子都拴在裏頭,能出來的有幾個?偏我許了諾,害她白高興一場。”

羅標說完神色怔愣,眼中似有淚光閃過。

沈玄青沒見過他口中的紅藥,在旁邊聽著沒打斷,又給倒了杯酒。

“我知道,我同她沒那個緣分,她……”羅標有些說不下去了,只悶頭喝酒。

見他神色不對,沈玄青皺眉問道:“發生何事了?”

酒盅和桌子磕出一聲響,羅標哽咽著,擡手撐在額頭遮住雙眼,待緩過勁來才啞聲說:“三天前,天還沒亮,我那天夜裏不當值,正睡著被喊醒,說她,跳下去了。”

聲音到後面已經有了哭腔,他再說不出別的話,依舊用手遮著眼睛,只能聽到壓抑的低聲哭泣。

正要拿酒盅的沈玄青手一頓,沒想到會是這樣,過了會兒問道:“那,好生安葬了?我手裏有些,你若不夠,只管開口就是。”

羅標擦一把眼淚,放下手說:“她曾在我這裏擱了些銀錢,背著老鴇子攢下的,我自己也有一點,買了口棺材葬在南邊了。”

豐谷鎮鎮南外是一片亂葬崗,多是妓子乞丐最後去的地方,有些連破草席都沒有,挖個坑扔進去,埋得淺了一下雨就沖出下面的屍首。

妓ll子沒有戶籍,更無家族祖墳,只能埋在那裏。

“你不知道,我跟她說要贖她時,她高興成什麽樣。”羅標神色怔忪,自顧自往下說:“那些錢她偷偷給我時,讓我幫她攢著,以後我倆好買個宅子,說不定還能買幾畝地,她雖進樓好幾年,可織布做針線還記著,讓我種地打柴多掙錢,買回布她好給我做新衣裳。”

他忽然又笑了,說道:“就她那手藝我還不知道?偷摸繡個手帕都看不出是一對鴛鴦。”

笑完他張著嘴發怔,眼中淚光越發明顯,待回過神他才擦去淚痕,說:“老鴇子眼裏只有錢,我知道,就算我湊到三百兩,也帶不出她。”

“長得好在樓裏過得不差,可偏偏就是長得好,更難贖身,她也知道,才尋了短見。”

沈玄青拍拍他肩膀以作安慰。

一壺酒下肚,那些傷心哀怨說出來後,心裏才不再那麽郁結,羅標抹一把臉,拿起酒壺見空了,便喊小二再打一壺來。

“說是吃酒,卻被我吃了大半。”他笑著說道。

“無妨。”沈玄青見他笑得難看,在心底輕嘆一聲,問道:“那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羅標提筷子吃一口肉,說:“老鴇子這幾天對我橫眉豎眼,估計樓裏是待不下去了,出來也好,不至於旁人一聽我在青樓做事,面上不言語,背地裏拿斜眼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