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陸谷捧著一張蓋了官府大印的紅契細看,他前兩年跟著沈玄青念三字經,如今已認識不少字,不過因這一年多裏懷身孕後來又帶孩子,書本沒怎麽溫習,有些稍難的字眼猛地一看只覺眼熟,但想不起怎麽讀,地契上唯有沈玄青的名字他記得最牢。

一張薄紙,就是一片地皮,他眉眼帶笑,又側頭去看身旁沈雁手裏那張房契。

沈玄青喝了口茶笑道:“官府批令一齊辦好了,只要那邊拾掇停當,就能開張。”

衛蘭香不認識字,但一見那幾張紙上紅色的官印,知道過了官府,他們家做的是正經生意,心裏頭就高興。

朝廷對店鋪是有管制的,沈玄青報上鋪面是做賣肉用,這才得了肉鋪的批令,往後若想做別的生意,需得另行開批令。

沈堯青從紀秋月懷裏接過兒子,抱著坐下,笑著開口:“肉鋪倒也簡單,不似別的鋪子,簡單備上剁肉案子,並幾個掛肉木架就成,家裏高桌大多占著,要麽就是舊了,不如明兒去找木頭叔讓打張結實桌子。”

木頭叔正是鄰村的老木匠。

“嗯,這是自然,剁肉砍骨頭時下的力氣重,打個新的為好。”沈玄青點點頭,又說道:“除了桌椅鍋灶外,還得去買幾個賬本,以後咱們做正經生意,記賬繳稅不能含糊。”

記賬不難,他和沈堯青都識字會算,再者他們這是小本生意,無需花錢請賬房先生。

鄉下人有的不願掏錢讓兒孫讀書,說都是在土裏刨食,哪需去念幾個之乎者也,眼下這讀書識字的好處不就來了,省一筆工錢呢,而且手裏這幾張典契批令,自己知道上面寫了什麽,就不怕別人搗鬼。

“給。”陸谷把手裏的地契遞給沈玄青,聽到記賬,他想起小時候他娘教過他數數和一點算法,只懂皮毛,好在他們家二青什麽都會。

他想起曾在繡坊看見過掌櫃邊打算盤邊記賬,那天的情形他記得清,算珠被打的噼啪響,聽著極利落,於是順口就問道:“賬本要買,那算盤呢。”

沈玄青接過地契和沈雁手裏的房契,同那兩張批令疊放在一起,聞言笑著說:“我方才想著咱們是小本生意,不過你既這樣一說,還真是該買個算盤,日後賬本上一筆筆錢記多了,手口盤算不過來,可不得個算盤使。”

陸谷臉上笑意更大,自己說的話能有用處,心裏樂滋滋的。

沈玄青把碗裏的茶喝完,站起身要回房放契約,不曾想剛站起來就聽到房裏小靈哥兒哭起來,是睡醒了。

陸谷走得比他還快,到房裏把睡了半下午的小靈哥兒抱起來。

有他在哄,沈玄青就沒著急,自己打開一個箱子,從最底下翻出一個舊木頭匣子,這匣子不大,恰好能平展放下一張紙的寬窄。

舊匣子一打開就看見裏頭幾張田契,是曾經買下盧老大和張家旱地水田的三張典契,以及大宅子的地契和房契一共五張。

他拿出來想和今天這四張紙疊放端正,不曾想在最底下又看見陸谷那張賣身契。

沈玄青手一頓,這賣身契他早兩年前就給了陸谷,但陸谷沒地兒藏放,又擱了回來。

當年和陸家打架,他怒極氣上頭,把陸谷買了回來,立下了這張賣身契,白紙黑字寫的明明白白,陸大祥和杜荷花兩人不敢在這上頭耍賴。

後來一則是因為忙著打獵種地,除了去蓋田契官印和賣狐皮,很少往玉青府城去,二則是他厭煩陸家,留著賣身契也是為提防對方,若陸家敢來要人或是攀親,一張賣斷終生的賣身契就能把那兩人堵回去,陸谷被賣給他們家了,再與陸家沒有任何瓜葛。

甚至於連當初和陸文那張紅紙婚書,他都讓衛蘭香留著,那上頭陸文姓名籍貫寫得一清二楚,若陸文敢尋事,只憑那一張婚書就足以給對方添個大麻煩。

他一個鄉下種地打獵的,沒多少本錢靠山和李家鬥,只能想著法兒留一手。

陸谷抱著小靈哥兒哄好,見他站在那裏沒動,好奇問道:“怎麽了?”

說著,他就去看沈玄青手裏那張紙,卻是他的賣身契,自從認識字後,他自己將那賣身契細細看過一回,對他來說,沈玄青是值得托付信賴之人,雖說賣身契將他弄成奴籍,連戶籍都沒有,可自己並不大在意,況且之前沈玄青留賣身契和婚書時,同他說過原由,心中並無多少在意。

沈玄青擡頭,見他看見賣身契都一臉無謂,無奈笑道:“你是一點心都不操,不怕我把你賣了?”

陸谷將小靈哥兒豎著抱起來,輕拍兩下孩子背部,聽見這話也一點不著急,反而看向沈玄青露出個疑惑的神情,他才不信賣他的話呢。

“我若心裏藏奸,哄你誤信於我,有了這賣身契,沒錢花時隨手就能拿你當些錢。”沈玄青說著,把那賣身契又放回匣子最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