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一更

村後離得近的幾家都聽到了老張氏在風雪中的哭叫救命,她平日裏嗓門就尖細,這會兒怕死更是使出全身力氣去喊,連隔壁家小兒都驚醒,啼哭不止。

沈家狗叫個不停,家裏四只狗一齊叫,動靜很大,陸谷毫無防備,嚇得筆下一抖,成了一團墨點。

外頭婦人的呼救聲在冬夜中聽起來分外淒厲,沈玄青先下了床,說道:“別急,穿好衣裳也別出院子,我去看看。”

堂屋門關著,家裏四條狗都沖門外吠叫,沈堯青也起了,連衛蘭香聽見動靜都披了衣裳出來,神色惶惶道:“這是誰家出事了?我怎麽聽著像是老張家的。”

“去看看。”沈堯青說著,就和沈玄青一同出去了,狗也跟著竄出去了。

“別莽撞,看仔細了再上前。”衛蘭香叮囑他倆,狗跟上也好,萬一是山裏下來什麽東西咬了人,也能幫上忙,他們家這幾條狗可都是會捕獵的。

不止沈家二房,附近幾戶人家能出來的都出來了,一時間外面聲音嘈雜。

“娘,好像是張家?”陸谷穿好衣裳出來,因人哭狗叫不免心中突突。

“唉,不知道呢。”衛蘭香嘆口氣,見紀秋月出來了,怕她受驚,連忙說道:“你出來做什麽,外頭冷,快進房去,沈雁,把燈點上陪你阿嫂在床上坐會兒。”

“知道了娘。”沈雁小辮兒剛拆,準備睡呢,結果外頭就亂起來,答應著就先到紀秋月房裏陪她。

外頭烏漆麻黑,但人聲和狗叫聲漸漸低了,應該不是什麽野獸,這會兒又是風又是雪的,衛蘭香便點了燈籠,叮囑陸谷別出來,自個兒出門去看了。

她年紀大不怕見著什麽腌臜苟且事,陸谷一個年輕夫郎,臉皮薄不說,成親還不滿一年呢,哪能放心讓他拋頭露面。

且說老張氏摔倒後在門外呼救,蜷縮在柴房裏的小張氏聽見嚇了一跳,那聲音在安靜的黑夜裏著實刺耳,她本就冷得不行,打了個哆嗦才從幹草堆裏爬起來。

狗叫聲不斷,四鄰都有了動靜,她害怕一個人出去,可也害怕出去不及時被老張氏苛責謾罵,便咬牙出去看了。

黑燈瞎火只能看到門前一大坨黑影,李婉雲還沒來得及開口,隔壁家就出來人了,提著燈籠喊道:“老張嫂是你嗎?”

燈籠裏的火映過來,不用回答都看清地上的人了。

“哎喲,快來救命,我這右腿被壓著了,動不了。”老張氏疼的嘴裏哎呦叫個不停,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卻在看清想過來扶她的李婉雲是從門裏出來後,面目一下子就變得無比猙獰,怒罵道:“好你個做賊的!躲在裏頭是死了不成!”

她同全子娘求救時已有些嗚咽萎靡,力氣使光了,可這下也不知哪裏來的勁,突然中氣十足罵起兒媳婦,連隔壁要過來幫著攙扶的全子娘都愣了下。

這會兒四鄰都過來了,狗竄過來六七條,李婉雲不敢言語,伸手想去拽壓在老張氏腿上的張正子,她一個身單力薄的婦人,張正子偏胖些沉重,這會兒又暈死過去,她哪裏拽得動。

不少人圍了過來,兩三個燈籠照亮了張家門前,看清了老張氏和張正子的遭遇。

老張氏揪心兒子,不再罵了,忍著腿上劇痛說道:“快來人幫著擡進去,快。”

張正子不省人事,既過來了也不好眼睜睜看著他在外頭凍死,有年輕人要動手,但被全子爹阻止了,他曾經跟草藥郎中學過一手,說道:“慢著,我先來護著正子腰骨,萬一摔折了直接擡起來要命的。”

老張氏的腿被壓在下面,這會兒來不及探看張正子腰骨,護好了擡起來就行,沒傷著腰間骨頭最好。

此話一出,連老張氏都忍著腿上的疼,顧不上讓人先救她,開口道:“慢些慢些,別太急了。”

五六個人護腰的護腰,扶頭的扶頭,剩下的人穩穩當當把張正子擡起來進了院子,李婉雲腳下匆忙在前邊帶路。

這會兒有火光了,老張氏忽然看到自己手上和懷裏有血,濡濕一片,她剛才抱著張正子的頭肩,因忙著求救都沒察覺,這會兒又是驚又是嚇的,喉嚨裏短促驚叫一聲,當即就暈倒在地。

她方才坐著能說能罵,可見腰上是沒事的,余下的人就來擡她,一時間張家亂糟糟的。

衛蘭香提著燈籠過來,探著頭往張家院子看,對大灰吆喝一聲,又揮著手驅趕狗崽,讓狗都回去了,不說沈雁陸谷,紀秋月有身子了,她和兒子都在外面,可不得讓狗回去看家護院。

全子夫郎從隔壁出來,見她提著燈籠就說道:“蘭香嬸,要不進去看看。”

“娃兒也醒了?”衛蘭香邊走邊問道。

“可不呢,這麽大的動靜一下就給吵醒了,哭個不停,我讓全子哄上了。”全子夫郎是個胖胖的雙兒,說話做事潑辣些,把全子管得服服帖帖,但心是好的,和四鄰關系都不錯,除了老張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