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從王阿嬤口中得知自己被賣了這件事後,陸谷怔然許久都沒回過神,直到外面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是沈玄青問他有沒有醒。

草藥郎中家裏不是能住人的醫館,醒了自是要回去休養的。

清溪村漢子和沈家其他人都先回去了,只剩下沈玄青一個人。

陸谷跟著王阿嬤出來,就看到拎著幾包藥的高大漢子,心中一個突突,不敢上前。

沈玄青看他一眼,臉上沒太多表情,只對王阿嬤和草藥郎中告了辭,就出門走在了前面。

陸谷下意識看了眼身邊的王阿嬤,他臉色蒼白,沒一點血氣,這會兒孤獨無助的眼神讓王阿嬤心生不忍,可陸谷已經被賣給沈家了,得跟人家回去。

外面沈玄青沒聽見身後腳步聲,回頭來看,陸谷眼睛似乎都顫了顫,連忙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從草藥郎中屋後繞到了一條小路上,走小道比正路更近,陸家住在村前頭,這樣也不用再見到陸家人。

陸谷神思恍惚,越走越遠,他忽然回頭看了眼安家村的方向,如同做夢一樣,他從後娘杜荷花手底下逃了出來,可心裏一點喜悅都沒有,再看向走在前面的沈玄青,高大到讓他害怕,連靠近都不敢,以後要怎麽活。

太陽西沉,逐漸往山下落,他跟在沈玄青影子後面走,等徹底認清了自己的處境後,也發覺自己的恍惚不是假的,是頭暈所致。但他不敢停,也不敢說什麽,咬牙跟著走。

杜荷花只給他拿了身打著補丁的舊衣裳,腳上的婚鞋還是濕的,走起路來有些不舒服,不過忍耐是他常常經歷的事,忍餓忍痛,久了便學會習慣,連吭都不吭一聲。

前面的沈玄青拎著藥包,今天本來是他成親的大喜日子,卻變成這樣,擱誰身上臉色都不會好看,他只顧往前走,沒多少心思分給後面的人。

而他買下陸谷這件事,還得從半個時辰前說起。

——

陸谷被沈玄青背走以後,杜荷花鐵青著臉,她打罵陸谷慣了,誰成想今日被陸谷下了臉,她哪裏能忍,於是在陸大祥耳邊攛掇,說陸谷竟讓他這個爹在村裏人面前丟人,竟說他們貪圖沈家的銀子,這是大不孝,是沒把他陸大祥放在眼裏。

陸大祥原本還因為她把陸谷打得滿臉血,讓旁人看了笑話而不高興,一聽這話,臉色越發不好,但沒有言語,撿起院子裏到處散落的木柴,撒氣一樣朝柴堆扔過去,這才沉著臉,就要往草藥郎中家裏去,陸谷好歹是他家的雙兒,連看都不看一眼,只會讓背地裏的閑言碎語更多。

杜荷花見他這幅不言不語的窩囊模樣,這會子出門,絕對是去看那個野種。

她暗地裏冷笑一聲,快步走過去,擡頭斜眼看著陸大祥低聲怒道:“你心地好,養了個好雙兒出來,今日夥同他人往文哥兒身上潑臟水,明日就能指著老陸家的祖墳罵,祖宗見了他都得惱死,也不知是哪個野男人的種,叫你做了個綠頭王八!”

陸大祥腳還沒邁出院門,就轉頭死死瞪著杜荷花,他臉色那叫一個黑,可杜荷花一點都不帶怕的。

清溪村的人還在院子裏沒走,衛蘭香看門口那兩人不知在低聲說些什麽,一個賽一個臉色難看,留心想聽一聽,但杜荷花不再說了。

連要出門的陸大祥都拐了回來,從腰間摘了旱煙杆,蹲在墻根抽了幾口,煙霧籠罩在他滿是陰霾的褶子臉上,看起來比往日老了幾分,而一想到杜荷花的話,就越發叫他心裏不痛快,連帶著對陸谷這個野種越憎惡。

衛蘭香一直沒走,就是防著陸家人耍賴不認賬,自然得守著,銀子要不回來了,但東西他們得拿走。

沈玄青回來後,得知陸谷沒有性命之憂,清溪村的人搬東西就要回去。

衛蘭香看著這些破爛東西,根本不值二十兩,可沈玄青跟她說回家去,她哀嘆一聲只得作罷,陸家不要臉,他們家還要好好過日子。

東西還沒搬呢,杜荷花堵在門口不讓走,指著沈玄青鼻子罵他不知廉恥,背著個衣衫不整的雙兒出門,接著就罵起了衛蘭香和沈家其他人。

陸大祥不抽旱煙了,朝地上啐了口,起身看著沈玄青的眼神十分不善,他倒是沒罵起來,只問沈玄青是不是占了陸谷便宜,要不然,又如何會背陸谷出去。

對陸谷,他已沒有信任了,這會兒自然跟杜荷花穿一條褲子。

娘和家裏人三番兩次被罵,沈玄青放下手裏的鐵鍋,他不再忍了,連衛蘭香都拉不住,在慘嚎聲中打斷了陸大祥一條腿。

杜荷花哭著撲到陸大祥身上,外面有人嚷嚷著快送去草藥郎中那裏,陸大和沖進來,一看陸大祥被打斷了腿,嚷著要讓沈家吃不了兜著走,可一看沈玄青陰沉著臉,又極為高大健壯,那雙眼睛如狼豹一樣透著兇狠冷意,就叫他一下子閉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