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第3/4頁)

官家撫著膝頭,緩緩長出了一口氣,忽然一笑,“或許你說得在理,容我再想想。眼下咱們且不談這些閑話,還是說一說頂要緊的事吧!朝中接到隴右急報,武康王大病未愈,左都尉叛亂,如今白象城防岌岌可危,這是擺在朝廷面前的一場大患,我問你,你怎麽看?”

赫連頌道:“隴右形勢,我早就同官家分析過,其實會有今日,也在我預料之中。家父早年征戰,一身的暗傷,什麽時候會發作,誰也說不準。上年入冬就聽說病勢兇險,不瞞官家,我心裏很著急,唯恐那幾位叔父趁機作亂,攪得邊陲不得太平,甚至還擔心他們會勾結金軍直入河湟,那麽先帝好不容易爭取來的良馬產地,就要拱手奉送金人了。可現如今……鞭長莫及,我就算與官家立誓,願意替父清理門戶,為官家鎮守邊疆,只怕官家也還是心存疑慮,不願輕易讓我回隴右。”

說句實在話,兩個人同窗多年,少時就結交,以前倒是無話不說,後來各自長大,肩上擔負的擔子不同,便有些離心了。但若論彼此間的關系,總是超越朝中那些文武大臣的,有時候就算開誠布公,說的話棱角鋒利些,也不是不能包涵。

回隴右,今日之前這個話題很敏感,彼此都刻意回避,即便早在朝中商議過幾次,兩個人卻從未面對面說過心裏話。這次既然已經提及了,且孩子也落了地,好像沒有道理不去正視了……

官家坦承,說對,“今日你在我面前,我看得見摸得著你,知道你忠於我,忠於朝廷,我對你很放心。但來日你回到隴右,成為一方霸主,屆時人心會不會變,我不知道,因此我遲遲難下決斷,若你在我的位置上,也會有同樣的疑慮。我現在只問你一句,你可想回隴右?不要遮掩,不要粉飾,直接回答我,你可想回去。”

赫連頌說想,“我十二歲遠離父母家鄉,我希望在爹娘有生之年,還有骨肉團聚的一日,我想回去。”

“那麽我又憑什麽放虎歸山,難道僅憑你那庶出的兒子嗎?”

這話一出,他就知道情況有些復雜了,作為老謀深算的帝王,不可能做虧本的買賣。

“官家心裏早就有成算了。”他深深看向他,“一個庶子不夠,那麽官家還想要什麽,不妨開誠布公吧。”

官家那張涼薄的臉上,顯出一種無情的籌算來,“其實簡單得很,只要將庶長變成嫡長,那麽一切就迎刃而解了。將來這孩子也好封嗣王,上京城中只有嗣武康王才有價值,若只留下一個庶子,不能襲爵,平白養在嗣王府,有什麽意義?”

赫連頌的那雙眼睛緊盯住他,“官家是想讓孩子歸到內子名下?”

可是官家卻不說話了,好半晌方冷冷一哂,“不是自己的肉,貼不到自己身上,這個道理我明白,你也明白。你既然想與我敞開了談,那我也與你說一說真心話,回去和張肅柔和離,扶那個妾室為正室。日後你帶著你的青梅竹馬回隴右,把孩子留在上京,只有這樣,才堵得住朝中悠悠眾口,一切才能名正言順。”

然而赫連頌不能接受,他霍地站了起來,“官家可是在開玩笑?我的妻子未犯七出,我憑什麽與她和離?律例上寫得明明白白,以妾及客女為妻者,徒一年半,如今官家這樣逼我,難道是要讓我成為全天下的笑柄嗎?”

他當然怒發沖冠,因為這橫空出世的妾侍,並未分走他太多寵愛,他的心還在張肅柔那裏。

官家仍是一臉平靜,捶手掃了下膝上褶皺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棋局下到今日,早就不由你我控制了。你的出身,你的處境,注定你不與常人同,這個道理天下人都懂,只有你困在兒女情長中裝糊塗,就不必拿什麽律法來反駁我了。”

赫連頌當真氣急,他沒想到,一國之君能因私這樣癲狂,想出如此缺德的招數來。

他說:“官家,內子是功臣之後,她父親還在太廟裏供奉著呢,官家卻要我無端與她和離,難道官家不怕人言可畏嗎?”

官家對他的指控恍若未聞,只道:“這是可以令你我雙贏的唯一辦法,既然在其位,就要謀其政,你不是第一天來上京,也不是第一天踏入官場,應當不必我多做解釋。”

赫連頌點頭,“確實不用多做解釋,因為解釋得再多,都不能掩蓋你覬覦臣妻的實情。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盤算什麽嗎,讓我們夫妻和離,留她在上京,這樣才便於你日後行事,免於言官諫諍,免於令天下百姓恥笑,你可真是好深的算計。”

話說到這裏,表面的平和也徹底被打破了,官家拍案而起,厲聲道:“你放肆!口出狂言,難道不怕我治你的罪嗎!”但端著,自矜身份,無異於隔靴搔癢。官家早就受夠了這種假惺惺的你來我往,一腳踹翻了面前的獸爐,指著他的鼻尖大罵,“你仗著朝廷忌憚隴右,仗著我要拉攏隴右,所以你就膽敢奪人所愛,敢借張肅柔試探我的底線。好,念在你我深交一場的份上,我成全你,是你親口對我說,會一輩子珍惜她,對她絕無二心的,結果婚後不久就弄出個外室來,你還有何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