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大家都覺得有些莫名,都已經和離了,又登門來求見,這是想幹什麽?

淩氏的意思是趕緊把他轟走,“什麽破落戶,我還怕他玷汙了我們家門頭呢!”

太夫人也道:“已經沒什麽牽扯了,大可以不見,讓他快走就是了。”

可晴柔卻有自己的主張,站起身說不,“祖母,我想去見一見。他欠我個公道,到了今時今日,我想看看他還有什麽話可說。”

太夫人聽她這樣說,便也沒有再反對。一個人只有勇於直面過去的傷痛,才能放下一切重新開始。

只是不知道那黎舒安究竟存著什麽念頭,也不敢讓晴柔單獨會見他,便吩咐花嬤嬤在旁仔細照看著,另叮囑:“離他略遠些,他如今混成那模樣,要防著他狗急跳墻,做出什麽傷害你的事來。”

晴柔道是,正要攜花嬤嬤過去,姐妹幾個自然不放心,說是陪同著一道去。只是不便都在場,可以在遠處的花亭裏觀望著。

一行人進了後院,那側門是女眷平時用來出門登車的,位置較偏一些,想來黎舒安也羞於在正門求見。

大家送到半路不能再往前了,目送晴柔跟著引路的仆婦過去。晴柔還沒到門前,就看見黎舒安失魂落魄在檻外站著,這段時間想來很是煎熬,人顯見地瘦了一圈,竟有些不敢相認了。

聽見腳步聲,他惶然又期盼地擡起眼,見她出現了,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但很快抖擻起精神,登上了一級台階。

晴柔停在檻內,並不上前去,只道:“公子今日登門,有何貴幹?”

黎舒安看著她,那張清水臉子未施脂粉,淡淡的眉目,淡淡的唇色,在半邊日光下,透出一種沉靜清亮的美。

奇怪,自己從與她定親到後來迎娶,那麽長時間的相處,好像從未發現她的過人之處。那時只覺得她是個累贅,是父母為了撐起門面,強塞給他的替代品。仿佛她從來沒有自己的脾氣和人格,她就是個不受寵、沒借力的庶女,在別人家門頭裏討生活,合該低聲下氣……

可是他錯了,張家的女兒沒有哪個是受遺棄的。她鬧上那一出,張家傾巢而出,他才知道不該小看這庶女,庶女明明也有強大的娘家做後盾。

他艱難地張了張口,其實骨子裏還是有文人的傲氣,今天要不是走投無路了,也不會再登張家的門。眼下來都來了,或許不應該再糾結那些了……他難堪地說:“一別多日,我來看看娘子。”

晴柔的眉心幾不可見地微微一蹙,淡聲道:“我與公子已經沒什麽牽扯了,還請公子不要這樣稱呼我。”

黎舒安臉上的尷尬又擴大了幾分,垂首說是,“是我唐突了,一時叫順了口,冒犯了三娘子。”

晴柔望著他,覺得現下的黎舒安,果真是與之前大不相同了。

早前他是涼州少尹的公子,讀書科考一路順風順水,十九歲便中了貢士,如果沒有那番變故,他的人生應當是很輝煌的。可也正因為這股少年傲氣,盲目地自大自信,沉浸在所謂的癡情裏,傷害著別人也毫無任何愧疚之心,才落得今天這樣地步。到底過於得意的人生,還是要經受些坎坷,才能知道存活於世的大不易。

自己呢,也不是疾言厲色的脾氣,依舊很好地保持著她的教養,見他半吞半含不說明來意,便提點了一句:“如今你我見面不合禮數,公子若是有話就請直說,若是沒什麽要交代的,那就恕我不奉陪了。”

她要走,他忽然急起來,倉促地喚了她一聲,“我今日來,是來求你原諒的。我知道自己以前讓你傷心了,只顧著感動自己,從來沒有替你著想。現在我明白了,我只想求你……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盡心補償,以贖前愆。”

他把心裏盤桓了好久的話一口氣說出來,如釋重負,卻也心驚膽戰。她卻還是波瀾不驚的樣子,明知故問著:“公子這是什麽意思?你我走到今日,難道還想再回頭嗎?”

他隱約看見一點希望,慌忙點頭,“以前是我太自負,不知道珍惜,到現在看見別人出雙入對,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又錯過了多好的姻緣。”

晴柔靜靜聽著,如果沒有先前宋明池那番話,她可能真會以為他是幡然悔悟了,想登門來求得原諒和心安。可現在,真實的情況又是怎麽樣呢。

她平靜地揭開了他的傷疤,“其實不是發現了之前的婚事有多好,只是察覺身敗名裂之後每條路都斷了,殿試不成,謀差事不順,沒有一個人願意向你伸援手,所以你才想起我來。因為你知道,如果我願意與你和好如初,那麽全上京都會以為你浪子回頭,即便當不得高官,也能混個不上不下的小吏做做,我說得對嗎?”

黎舒安怔了下,神情錯愕,他從來沒想到,原來看似唯唯諾諾的姑娘,也有獨立思考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