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3/4頁)

她是使慣了現銀的,加上宋明池沒有功名、沒有進項,靠著公賬上每月給的月例,根本不夠開銷,思來想去還是得留些,總是手上有,進退都不心慌。

肅柔說也好,其實綿綿生在商賈之家,對銀錢的處置很有見解,未必不知道應該怎麽安排。自己也不過順便提上一嘴,最後那二十萬兩銀子怎樣劃分,還是要她自己拿主意。

一行人往花廳去,如今郎子們都已經完婚,是自己人了,可以不必再拿屏風隔開,男女各坐一桌,轉頭就能看見黎舒安。暗裏打量,見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看上去倒一直是文質彬彬模樣,但誰能知道竟生了個那樣奇怪的性子。

眾姐妹的視線不時飄過去,因為知道內情,不免夾帶了點個人情緒。黎舒安終於察覺了,眾目睽睽下難免有些不自在,倒是邊上的宋明池照舊大大咧咧,舉著酒杯直和他碰,邊碰邊道:“三姐夫,喝呀!你們舉人貢士在外要擺讀書人的款兒,在家忌憚什麽?難道是三妹妹不叫你喝?我看三妹妹也不像那麽不近人情的人。”

黎舒安訕訕推辭:“我確實酒量不佳……”實在繞不過去,只好向在座的舉了舉杯,“我敬長輩們,和眾位兄弟。”

太夫人並不知道內情,還是分外照應這位新郎子,笑道:“舒安不會飲酒,你們不要捉弄他,回頭喝醉了多難受。”

大家吵吵嚷嚷說不會,“這殿司鳳泉不算烈酒,喝上兩杯不礙的。”

結果當真兩杯酒下肚,黎舒安醉了,最後只好讓頡之和成之送他去晴柔的院子。

一個喝醉了,一個照應,是極好的增進感情的機會。在眾姐妹的慫恿下,晴柔跟著去了,更衣脫靴,並不假他人之手。可是明明已經恍惚的人,這個時候卻又異常清醒,在晴柔打算替他解下腰帶的時候,他婉拒了,擺手道不必。

晴柔的手尷尬地停頓在中途,不知該繼續,還是該收回。

十天了,十天他夜夜睡在書房,實在讓她不解。她曾經趁他出門去書房看過,也盤問過伺候筆墨的小廝,結果是什麽都沒有,無一處可令她起疑。

晴柔開始想不明白,她並不是非要與丈夫親近,更不是非要圓房,她只是弄不懂黎舒安娶她究竟是出於什麽目的,為什麽要讓她一個好好的閨閣姑娘,成為有名無實的婦人。

今日他吃醉了,不都說酒後吐真言嗎,她有心試探,站在榻前問:“官人,你討厭我嗎?”

黎舒安半垂著眼,連看都不曾看她,“沒有。”

“那是為什麽?”晴柔紅著臉道,“既然沒有想好要做夫妻,為什麽要娶我呢?”

他顯然有些不耐煩,頭也疼得厲害,擡手蓋住了眼睛,喃喃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一股酸楚沖上鼻梁,沖得晴柔兩眼盈滿了淚,她明白過來,他娶親是為了應付父母,若沒有父母的逼迫,他根本就不會娶她。

這算什麽?莫名其妙就毀掉了一個姑娘的一輩子。晴柔雖然軟弱,但總還有三分脾氣,一時情急,氣道:“既然如此,不如和離吧!”

他聞言緊抿嘴唇,調轉視線看向她,看了好久,這內寢像被凝固住了似的,巨大的靜謐,令人幾欲窒息。

其實晴柔說完就後悔了,她不像張家其他姐妹那樣有底氣,如果真要和離,父親和嫡母不會為她撐腰,只會怨怪她丟了張家的臉。可是話已經出口了,她雖慌張,卻還是想看一看黎舒安的回答。

結果等了好半晌,他眼中光華燃起又熄滅,最後不過一哂,“別鬧了,我頭疼得很,讓我睡會兒。”

說不清是種什麽感受,很失望,卻也松了口氣,因為她不敢想象他若是說好,接下來她應當怎麽應對。這就是沒有底氣的庶女,遭受不公之後的心情,氣憤、忐忑、慌張、恐懼……明明不是她的錯,又好像處處都是她的錯,她沒有出路,只有委曲求全。

從內寢退出來,一個人站在後廊上發呆,太陽照不見的地方,真是陰寒刺骨。

女使上前來,輕聲道:“娘子別站在這裏,沒的受了寒。”

她想受寒倒好了,病糊塗了,也就不必經受這些折磨了。

園子裏的姐妹們坐在一起品茶,一面等著晴柔的消息。然而待到臨近傍晚,他們一同回上房,晴柔的臉色還是不大好,可見這半日毫無進展。

大家不由感到遺憾,看來這事一時半會兒是急不來了,今日臘八,還是過好節要緊。

晚上的宴席比之中晌更豐盛,幾個家仆合力擡了一只烤得焦脆的全羊擺在飯桌中央,廚子上來拆開羊肚子,裏面藏著燒鵝,鵝腹中塞滿拌好佐料的糯米,這是前朝留下的一道菜色,叫“渾羊歿忽”。到最後留下的只有燒鵝和飯,外面用以包裹的全羊則賞了下人,因用料靡費,只有臘八這日款待剛出閣的姑娘和郎子才能見著,平時等閑是吃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