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一行人匆忙趕到了綏之的院子,元氏先抱了孩子來給太夫人瞧,這是本家重孫子輩裏的頭一個,自然寶貝非常。太夫人怕病氣沾染了孩子,遠遠端詳那小臉,笑著說:“竟和綏之小時候一模一樣,好得很……好得很……”心裏卻記掛著產房裏,不時探頭朝對面望一望,“這會兒到底怎麽樣了?裏頭有沒有消息遞出來?”

綏之搖了搖頭,他原想留在裏面,最終還是被趕了出來,崔婆嘀嘀咕咕抱怨,說從沒見過男人留在產房裏的,回頭女人光顧著和丈夫抱怨叫疼,哪裏還有力氣生孩子。他只好在屋外等著,看裏面一盆盆血水端出來,人就像被鋼釘釘住了似的,嚇得動都不敢動。

元氏道:“母親身上還沒好,這大半夜的,何必過來。”

太夫人擺手道:“我也靜不下心,還是過來瞧瞧的好。頭一個落了地,第二個總是一盞茶工夫,也該生了。”一面自我安慰著,“快了、快了……”

誰知又拖延了一炷香,還是沒有消息,眾人急得團團轉,雙生落地的時間不能耽擱太久,時候一長,肚子裏的孩子回不過氣來,就要出大事了。

這回屋裏是呆不住了,大家全挪到了產房外的廊子上,聽見裏面崔婆給產婦鼓勁:“用力!用力!少夫人,就剩最後一哆嗦了,您咬咬牙,使勁兒!”

忽然裏頭騷動起來,“好了、好了”,大家頓時一陣歡喜。然而豎起耳朵聽,卻沒聽見孩子的哭聲,剛降生的孩子出不了聲,實在不是好事,眾人面面相覷,等了好半晌依然沒有動靜,暗想這回怕是壞了,一對兒雙生,最後只能剩下一個。不曾想正在灰心的當口,石破天驚的一聲啼哭傳來,雖然聲氣很弱,遠不及先降生的哥哥,但總算哭了,門外候著消息的眾人險些歡呼起來。

門打開了,崔婆邁出了門檻,七十來歲的人了,頭發花白,背也微微佝僂著,產婦折騰了多久,她就陪著耗了多久。出門時候見她頭發都濕透了,滿臉疲累的神情,上前來向太夫人納了納福,“恭喜老太君,得了兩位重孫。小的落地不容易,生下來臉都憋紫了,好在救回來了,總算母子均安,我沒有辜負老太君的重托。”

太夫人自是感激萬分,“我就知道崔嬤嬤是定海神針,有了你,我真是放一百二十個心。”一面招呼綏之,“快,快謝過嬤嬤。”

綏之拱手長揖下去,顫聲說多謝嬤嬤,也等不及看孩子一眼,就匆忙進產房探視妻子去了。

不一會兒仆婦抱了孩子出來,和哥哥相比真是瘦小得可憐,大家連看他都得小心翼翼。

崔婆道:“大的在肚子裏橫行,小的難免受些委屈,日後仔細養著,慢慢就會白胖起來的。”

元氏對崔婆實在是道不盡的感激,切切說:,“這回真是辛苦嬤嬤了,有您這位送子觀音在,保得咱們家平安,您就是我們的恩人啊。日後等哥兒大些,讓他們專程去給嬤嬤磕頭,沒有嬤嬤,哪有他們的好日子。”

大家結實客套了一番,等到一切收拾停當,也將近四更天了。回去略睡一會兒,不多久天就亮了,尚柔和綿綿又趕來看望白氏和孩子。這寒冬臘月雖冰涼徹骨,但家中添了人口,太夫人一高興,連病都好了,張羅著讓人預備了巧粽和澄粉水團,大家在上房先慶賀了一番。

肅柔趕上一場喜事,雖然很熱鬧,但因守了一夜,也有些乏力,後來辭了祖母回到嗣王府,直睡了兩天才恢復些精神。

雪已經不下了,素節是十一月十二大婚,那時天還有些陰沉,到了晴柔出閣卻是個大好晴天,赫連頌去幽州也有十幾日了,沒趕得及回來參加喜宴,肅柔便一個人回去喝了喜酒。

府裏張燈結彩,鮮紅的燈籠被殘雪襯托得愈發濃妍,肅柔過晴柔的院子裏看她,她穿著喜服,坐在妝台前,平時素凈的臉,今日濃妝艷抹起來,有種勉強長大的奇怪感覺。不過倒是掩蓋了不好的氣色,大紅的口脂,也能襯得人喜氣洋洋。

看見肅柔進來,她叫了聲二姐姐,臉上掛起一點靦腆的笑意。

肅柔上前打量她,替她扶了扶鬢間的花釵,笑著問:“今日大喜,緊張麽?”

晴柔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又咽了下去,只說確實有些,“也不知道人家府裏怎麽樣,過了門能不能和公婆妯娌相處得好。”

肅柔道:“黎少尹在涼州任職,婚宴過後應當會和夫人回涼州的。你們新婚,不至於讓你跟去涼州伺候,你和郎子正好可以獨處。”

可是晴柔對前景好像並不抱多大希望,不過抿唇笑了笑,便不說話了。

幾個族中親戚的孩子在院子裏嬉鬧,姐妹們因知道她的心事,大家見她低落,都不免沉默下來。

綿綿終於也學會了迂回,不會直接了當說黎舒安像冰疙瘩,只道:“三姐夫是斯文人,哪裏像我們的郎子那樣沒臉沒皮,所以三姐姐就得活泛些,多和他親近。一個屋檐下過日子,你心裏想什麽就要告訴他,想和他膩歪就撲上去,還怕他往天上逃嗎。”